燭火在這口氣的吹拂下,不僅沒有熄滅,反而愈發旺盛,像個得了口生氣就回光返照的死人。
屋外的賓客離得遠,看不清楚,看見王子涵動作停了還有些疑惑,但也沒想太多。
王子涵看着火光,眼睫微顫,不自覺屏息,但這個關鍵時間節點上,她心裡也清楚絕對不能惹人注意。
她繃住了臉上的表情,臨時緊急補救,對白燭多說幾句話。
言罷她站起身來,衣袍随着王子涵的起身緩緩下垂,道袍下擺垂落到她的腳腕處。
她神情毫無變化,擡腳又繞了一圈,盡量表現出得體大方的一面,假裝自己剛才的停頓隻是儀式中的一部分。
可似乎這場儀式本就進行不下去。
禍不單行,陸家的災禍一樁未定,一樁又起。
燕扶楹聽到一聲響動,扭頭看向門口,看見有位神色匆匆的侍女不顧場合,擅自闖了進來,疾步走到紀玉蘭身旁。
紀玉蘭本想呵斥,可不知道侍女附在她的耳旁說了什麼。
她的臉色一變,就想轉身離去,卻被陸枝拉住了胳膊,動彈不能。
她望了眼門外翹首以盼的賓客,隻能無奈地收回目光,阖了眼,沉默地留下來。
王子涵見吹不滅蠟燭,便下了狠心,喚來一旁侍女端來一碗水,然後又往碗裡加了香爐裡的香灰,攪拌好了就往地上均勻潑灑一遍。
其實她也是第一次見這種狀況,雖然招魂已成,陸仁恩留在人間的意念不強烈,不足以讓他留下來。
可陸仁恩不知被什麼東西護着,偏偏不讓他再入輪回。
也不知那人存的是什麼害人心思。
而且現在陸仁恩開始鬧事了,王子涵不得不強硬終止儀式,防止外面的人再傳出謠言。
王子涵雖然順利滅了蠟燭,可也是心事重重,遮住心思,朝紀玉蘭笑笑,溫言輕語道:“可以了,不過陸大人還有些戀家,可能還要等幾日才能安心離去。”
紀玉蘭颔首,臉上勉強挂上微笑,啞聲轉身向賓客宣布這次安魂完美結束,而且沒有出現任何差錯。
不管來者們内心是什麼想法,可大家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地勸說紀玉蘭注意身體才能長久。
紀玉蘭笑着應酬了幾個過來的熟人,身體微顫,塗了蔻丹的纖手扶住了額頭,便借口說自己身體不适,面色蒼白地撇下女兒離開了。
一時隻剩下陸枝還在撐場面,她懷着歉意向長輩一一道歉,和父親生前的朋友相處聊天。
燕扶楹觀察了一會兒,覺得待在這裡也沒必要,不是主人,也不是要聊天的賓客,就帶着孟如玺他們走了。
畢竟比起來這些場面話,她還是對紀玉蘭突然走開的原因更感興趣。
進了後院,他們就看到了人群明顯慌張地湧向某個方向,有人雙手端了衣裳,還有人拿了一大塊巾帕攬在胳臂彎。
甄瓊好奇地盯着那個方向,手肘戳了下身邊人的腰間,提議說:“咱們也去看看?”
燕扶楹正有此意,應了下來:“那走吧。”
等他們到了地方,才知道是有人被故意按在假山旁的小溪流裡,差點淹死。
層層疊疊的人群把中心圍了個水洩不通,燕扶楹犯了難,不想擠進去還弄亂衣衫。
孟如玺知道她心裡想了什麼,便自告奮勇地積極表現。
他本身也不是人,沒有少爺包袱,擠了進去,借着身高優勢,往裡面探頭。
燕扶楹在他身後看着他,“噗嗤”笑出了聲,覺得他伸頭的動作再加上皮膚白,倒像是個伸脖子的白鵝。
他大緻掃了一眼,了解了情況後就退出來,小聲跟燕扶楹說:“是陸天福。”
燕扶楹收起了笑意,蹙起眉頭,“他怎麼會被人按到水裡?”
甄瓊也沒意料到是這個人,小小地“哇”了一聲。
甄珩罕見出聲:“誰按的?”
“昨天把他獨自留下的侍女。”
甄瓊嘴快,“啊?真的假的,她還想不想活了?”
她擡起一隻左手捏着下巴,右手撐着左手肘,“又是留下少爺,又是把少爺按在水裡,這下紀玉蘭不會輕饒了她的。啧,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燕扶楹同樣也沒想明白其中的緣由。
陸家人多眼雜,哪怕是侍女因為昨日的事懷恨在心,想要報仇,也不能挑個容易暴露的白天直接上去殺人。
在嘈雜的人群中,一聲響亮的“啪”向四周傳開,還帶着女子的哭泣和求饒聲。
燕扶楹順聲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