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楹雖然心裡想要放下,可到底一個人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從心底漫出,落于言行舉止上。
她第二日早早起身穿衣,因為不想見孟如玺,早飯也沒吃,帶着紅螺草草出門,回避了還在酣睡的他。
紅螺不明所以,随着燕扶楹出門時,看她臉色不太好,唇色也泛白,緊着碎碎小步,在旁小心翼翼問了一句:“小姐,這是怎麼了?”
燕扶楹沒法把昨天的事情托盤而出,不想連累了現在還一無所知的紅螺,卻也沒法放下她留在孟家。
她強忍着心思,搖搖頭,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沒什麼,就是帶你出趟門,我有些想家了。”
紅螺不安地點點頭,知道她心裡藏着事,卻也沒法再問,隻能緊緊跟在她身邊。
人在害怕無措時,會下意識想回家。
可孟家和燕家都不是她的家。
燕扶楹帶着紅螺,最後隻能去了外公家,進了藥鋪。
小藥鋪一如既往,大清晨還沒什麼人。
藥童和藥鋪的夥計閑着,各自搬個小闆凳,有一搭沒一搭地邊聊天邊磨藥。
他們長滿了繭子的手松松捏着一撮枯褐草莖,塞進藥碾,握着兩邊已經包漿的木杆,來來回回碾着碎末。
本就枯黃幹脆的草莖在鐵藥碾的滾動下,咔嚓咔嚓碎成一塊一塊,還有些沒碎的硬梗螳臂當車,混在粉末裡等着下一次碾壓。
燕扶楹神色恹恹地擡腳跨進來,就聞到了熟悉的藥香,眼随意一掃,還能看見碎末附在地上,沒來得及掃淨。
作為從小在這裡待過不少次的人,這深深紮根記憶中的場景,讓燕扶楹多少心有慰藉。
新來的藥童不認識她,隻覺得面熟,張口正想招待她,但是老夥計已經認出她了,起身拍拍衣服,藥渣簌簌抖落。
他搶先一步,笑着相迎:“哎喲,這不是燕丫頭嗎?”
“我外公在嗎?”
“哦,他在後院呢。”
燕扶楹禮貌颔首,“謝謝。”
言罷,她便匆匆向後院推門走進。
老爺子不知道從哪給自己整了個太師椅,躺在上面,蓋着一層薄被曬着太陽。
從燕扶楹她們的方向看,隻能看見個後腦勺壓在黃木上,黑白交錯的發絲從木與木的縫隙中露出,赫然一片安甯溫馨。
燕扶楹見着他了,隔着堆得亂七八糟的雜物,深吸一口氣,遙遙喊了一聲,“外公——!”
老爺子猛然一驚,身體微動起身,原本蓋在臉上的醫書順着衣衫滑落下來,差點落到地面上。
幸虧他手疾眼快,一把年紀還身體健康手腳麻利,這才能趕在他那寶貝似的書頁接觸肮髒地面前,伸手撈住書脊,重新握在手中。
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書頁表面并不存在的灰塵,下颌故意留的一撮山羊胡随着他的動作一動一動,幾絲白須末尾顫顫蹭着書的表面。
老爺子白了一眼她,沒好氣地說:“你回來怎麼還咋咋呼呼的?”
燕扶楹見他一如之前生氣勃勃,松了口氣,也沒接腔,隻是笑着快步繞了兩圈走過去。
等燕扶楹靠近了,他上下打量了小輩一遍,拍了拍燕扶楹的肩膀,對她身後的紅螺問道:“今兒來的這樣早,早膳吃了沒?”
紅螺心虛地看了眼燕扶楹,她搖頭,誠實地說:“還沒,這不是小姐趕過來急着見您嘛。”
“我就在這,又不會跑,”老爺子一聽她沒吃飯就來,吹胡子瞪眼看着燕扶楹,有些生氣,“你啥時候來不是來?非要不吃早飯。”
燕扶楹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反駁。
他伸手拉着燕扶楹就往廚房走,絮絮叨叨地說:“走走走,給你們煮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