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陽笑了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随後指着筆記說：“幫我捋一下吧，哪些要背？”
江閑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收緊，掌心的餘熱還沒散盡，他緊抿了下唇，把目光移到書桌上。
“這三本都是很基礎的知識，每天每科兩單元進度就不算慢了。”江閑抽出下面三本最厚的筆記。
“這兩本記的都是書裡沒有的，有時間可以翻翻，先看打了綠色星号的。”他指着另外兩本筆記說。
“老師布置的作業挑着寫。”江閑又從書架拿出一疊印刷成冊的卷子，“這些是别的學校出的卷子，盡量多刷一點。”
他一股腦說完就低頭做自己的卷子，絲毫不顧一旁表情慢慢僵硬的人。
晟陽“……”
這得虧隻是幫人編教輔，要是給人補課必定血本無歸，上個三天課人學生就得哭着回去找媽了。
晟陽看着眼前的一堆小山似的資料，為自己默哀一分鐘，皮笑肉不笑：“你知道我現在什麼感覺嗎？”
“不知道。”江閑眼都沒擡。
“我有種剛期末考完，放了半天假就開學了的感覺。”
江閑擡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你感覺的這一分鐘已經可以背兩個知識點了。”
“無情啊——”
晟陽拖着尾音嚎了一嗓子，随即點到為止，拿起筆記，大有種視死如歸的意思。
這片居民區環境好，但隔音有點差，偶爾能聽到隔壁誰家的小孩哭着鬧脾氣，晟陽隔着扇窗子還能隐隐約約聽到那小女孩是吵着要追動畫片，而大人則是催着她去洗澡。
沒過多久，又不知道是哪家婦女嚷嚷着對方不管事兒，而對方則是怪她太矯情。
……
晟陽腿弓起來抵着桌子，人靠在椅背上前後來回晃悠。他一心兩用慣了，一手轉筆一手拿筆記，眼睛看着本子上的字，耳朵還聽窗外的動靜聽得挺起勁。
這片地方晚上還挺熱鬧，他小時候在家裡連鳥叫都聽不見，交流最多的隻有腦子裡冒出來的妖魔鬼怪，一晚上夢到的鬼都能拉出來湊幾桌麻将了。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不知不覺已經将近九點了，之前一陣接着一陣的聲音不約而同安靜下來，被夜色和寂靜吞沒。
兩小時不到，晟陽抵着書桌的腿倐地放下，椅子回彈時前腿落地，發出一聲悶響。
這人從開始到現在小動作小動靜不斷，江閑充耳不聞，活像旁邊坐的是團空氣，直到晟陽放下那三本筆記，拿起了手邊那沓卷子，他才難得擡頭看了晟陽一眼。
“怎麼了？”某人揣着明白裝糊塗。
江閑很配合地回了一句，“背完了？”
果不其然，晟陽“嗯哼”了一聲，順着台階就地上演孔雀開屏，“還好吧，看一遍就能記住。”
晟陽開完屏心滿意足地拿出張數學卷子，粗略浏覽了下開始做題，前幾道題他看了眼就直接跳到第七題，十分難得地在草稿紙上畫了幾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手感很好，江閑洗了個澡出來看見晟陽還在刷卷子。
“十一點多了，你今晚準備睡書桌上？”
“馬上了。”晟陽寫完最後最後一個算式，筆尖在末尾處點了下。
筆落在書桌上發出一陣輕響，晟陽像被這微不可察的聲響被按下暫停鍵。
他看見江閑歪着頭用毛巾擦耳朵，額前的發絲滴着水珠，冷白的皮膚也像是冒着熱氣，和平時冷冷的樣子很不同，整個人柔和了下來。
晟陽移開視線，指尖不動聲色地捏了下卷子一角，“我之前就想問了，你哪來外校的卷子？”
這張卷子是八中的模拟卷，他做起來也有些磕磕巴巴的。
“初三班主任找來的。”江閑目光落在那沓卷子上，垂眼道。
晟陽“哦”了聲，手裡收拾着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問：“你和那老師關系挺好啊。”
“算不上。”
他在學校和老師從來不多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畢業後除了知道班主任姓謝，家裡出過事搬過家外，對其它的沒有任何了解。
而那位老師也不願意多談自己，江閑連他人都見不到。
晟陽被他這麼直接的話弄得有點想笑，“這話千萬别當着人面說，有點寒心了。”
江閑“奧”了聲，就一個意思：你很矯情。
夜已經深了，月亮也沒了影兒。
江閑在書桌邊給今天整理的教輔資料收尾，擡眼看到個人影倚在院子前的門框邊。
晟陽指尖在手機屏幕上下滑動，應該在看打車的信息，周圍一片漆黑，冷白色的光線在他臉上印下朦胧一片。
不笑的時候，他總給人一種莫名的疏離感，和江閑那種生人勿近的冷不太一樣，更像是一直把握着和别人間的分寸。
老年人睡眠少，林奶奶這個點還沒睡，披着棉外套出來喚屋外的黑貓進家，結果剛進院子就看見隐約看見晟陽站在一片漆黑的院門那，趕忙點開院門的燈，“小陽啊，這麼晚還沒回去。”
晟陽關掉手機，笑道：“嗯，您家小閑教的特别好，我都學入迷了。”
窗邊被叫“小閑”的人：“……”
他可算知道某人是怎麼操着這油嘴滑舌哄得老人家開心了。
可偏偏老年人就吃這套，聽着自家孩子被人誇心裡就高興，當即樂呵呵道：“他學習是挺好，不少人都誇他呢。”
結果這一開心，頭腦一熱，脫口便道：“這麼晚了，你一個小孩子回去不安全，要不今晚在這住？”
晟陽：“？？？”
他見林奶奶說得挺認真的，默默轉頭看向窗子裡的江閑想用眼神求救，而那人竟然低頭看卷子裝什麼也沒聽到！
“看他幹嘛？你答應下來我直接給你鋪床就行。”林奶奶笑容滿面，十分熱情。
晟陽默默把頭轉回來，幹巴巴笑了聲，“不用了奶奶，我換洗衣服都沒帶。”說完又趕忙補了句：“下次一定！”
再三推脫下，林奶奶最終放棄了這個臨時起意的點子，囑咐道：“這一片的燈都熄了，你回去要注意安全，千萬别摔了。”
晟陽應了聲，打了招呼就往門外走。
他借着林奶奶家門前的燈光走了一小一段路，等走出老遠的距離後回頭還能看見遠處的一間屋子亮着光影。
可能奶奶并不知道現在的手機是自帶手電筒功能的，沒有人給他點燈他也不會摔倒，更不用害怕。
晟陽對着那一小團光蹲下身，支着下巴出神，等了很久那光影才暗下來。
周遭重新回歸黑暗，天空垂着一輪彎月像是在催促醒着的人趕緊入眠，順便輕輕道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