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動手的,店裡的損失我來陪,你沒必要辭職。”晟陽追上去道。
話音未落,江閑突然停在原地,晟陽差點撞他背上。
“被惡心的人是你嗎?被砸的店是你的嗎?你想過開業第一天就鬧事店裡會不會受影響嗎?”江閑轉身逼近:“你沒想過!”
他扯住晟陽的衣領:“明明忍一忍就能過去的事——”
兩人站在小徑邊的路燈下,暖黃色的燈光傾瀉下來,江閑看清了晟陽臉上被蹭出的一道口子,血已經凝固了。
“……”
江閑松開手,用力推了晟陽一下,聲音有些啞:“如果你想給我找不痛快的話,你做到了,以後不要插手我的事。”
頭頂昏黃的燈光都顯得好不真切。
剛飯桌上慢了好幾拍的酒勁一股腦全湧了上來,晟陽舌尖泛起一陣苦澀,“你覺得我隻是在給你找不痛快?”
江閑垂着眼,沒再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他一身的刺沒能再立起來幫他紮人。
晟陽見江閑不說話,低聲道:“一份工作而已,你用得着為了這個讓那些來惡心你!”
“用不着的隻是你。”
街燈下亂飛的蟲子實在晃眼,江閑順着小徑向前走去,直到整個人消失在濃墨般夜色中。
晟陽愣在原地,喉嚨被一隻手捏住。
過了好久,他彎下腰,手撐在膝蓋上,“草……”
他自認為挺會來事兒的,在察言觀色這事上沒輸過身邊的同齡人,這也是他剛來七班就能和那群人打成一片的原因。
可是這次卻碰了一鼻子灰,每一步都适得其反。
江閑和他不一樣,應該是說和十七中所有人都不一樣,沒人會在這個年紀兼職,也沒人會對學校裡的規矩視若無睹,更沒人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四下無聲,不遠處散步的人群熙熙攘攘,像是另一個世界。
這時,口袋裡傳來幾下震動,手機屏幕亮起來,晟陽拿起來看了下。
是吳來發了幾條信息。
分毫不差:老闆娘不肯收錢,竟然拿着個擀面杖出來轟人!
分毫不差:我和林子先把宋朝南送回去。
分毫不差:你剛怎麼跑那麼急,沒事吧?
晟陽随手回了信息,朝街頭看了眼,最後回了“向南”那家店。
十福街店外有一個大爺躺在長椅上,拿着扇子慢悠悠地搖着,九月底的傍晚怎麼算不上熱,有時還得加件外套,這位大爺像是走錯了片場似的。
“向南”店裡空空蕩蕩,安靜得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如果可以忽略掉一旁清理出的杯碗碎片的話。
史木青一人在店内整理着雜物,冷白的燈光顯得她十分瘦弱,和先前氣勢洶洶的樣子判若兩人。
晟陽貓身進了店内,一個箭步沖到櫃台處,迅速掏出手機掃了收款碼。史木青愣在原地,一番操作給她看呆了,聽見到賬地提示後才反應過來。
看來吳來和林陽還是太老實,不知道先發制人,隻知道傻乎乎地跟人硬剛。
“你閑的?擱這做慈善呢?”史木青聽到收款數字後有點震驚,“哎,是現在的小年輕都不把錢當回事兒?還是隻有你腦子是水和面粉做的!”
“我趁機幫你薅點資本家的羊毛”晟陽笑得一臉無辜:“還有江閑這個月的工資也在裡面。”
“放你的屁!我用得着你這樣?”史木青直接上手往晟陽身上薅。
晟陽閃身躲過去:“我以後多上你這蹭飯,别嫌棄我就行。”
“這是兩碼事。”史木青瞪他。
“那我再交個夥食費?”晟陽裝傻,說着就又拿起手機對着付款碼。
史木青看着這操作頭都大了,擋在晟陽面前擺手道:“我是怕了你了,滾滾滾!”
晟陽聽後彎下眉眼,對着史木青笑了一下,顯得特别老實,“甯姐?不對,應該是……”
史木青拿他這張笑語盈盈的臉沒辦法,回道:“我姓史。算了算了,就叫甯姐吧。”
“改過名字嗎?”晟陽問
“前幾年改的,以前一直跟着我那不靠譜的爸姓。”史木青随意道:“我媽還在的時候死活不讓我改,她走後我總算成了一家之主,第一件事就是改姓。”
随她媽媽姓。
“抱歉。”晟陽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史木青無所謂地笑道:“沒事,很正常。幾十年後再見,她沒準還得為這事揍我一頓。”
晟陽實在不知道應該回什麼話,幹巴巴地笑了下。
“你還有别的事嗎?”史木青問。
“沒,我馬上走。”晟陽慢吞吞道。
史木青見狀随意拉了個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道:“和小江吵架了?”
“很明顯嗎?”晟陽有些尴尬。
“你不用在意,出了事他就一股腦地往自己身上攬,人倔得和驢一樣,說話也總是帶着刺,其實沒有多大敵意。”史木青道:“我猜的哈,可能和他小時候的經曆有關。”
晟陽試探道:“他以前遇到過什麼事嗎?”
史木青淡淡道:“他一直是自己掙錢偷偷給他曾祖母買藥,應該是怕家裡老人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是個負擔,但是小江平時做教育培訓的工作,說到底也不缺錢。”
“一開始他就說兼職隻是為了打發時間。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他,一天幹那麼多事,好像不把空閑塞滿就不罷休似的。”
好像是這樣,晟陽幾乎沒見江閑的眼睛從題目上移開過。江閑坐在班裡也很少聽老師講課,一直幹自己的事,好像來學校隻是個需要打卡的任務。
“他之前應該搬過好幾次家,因為什麼我也不清楚。”史木青回憶道:“印象比較深的是幾年前見一個人拖着行李箱來到我們那片兒,我們這裡都沒人認識他。”
“平時他一直獨來獨往的,也不和周圍人接觸。其實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你要不主動融入進去,很少有人會主動拉你進去,大家的圈子都基本固定住了。”
“而且性子比較冷就算了,誰湊到他面前就被他怼回去,我要不是和林姐比較熟,大概率和他連話也說不上。所以時間一長周圍的人都避着他,隻是他也不在意。”
“我勸過他,他說在這待不了幾年就走了,沒必要認識誰。可能他并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吧。”
“他家人在外地?”晟陽道。
“他——”史木青頓了下,道:“你還是自己問他吧,當然他大概率不會說的。”
晟陽沒再追問下去,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史木青似乎是受不了這酸不溜秋的氛圍:“不管怎樣,過得不如意的人多了去了,都是成年人,矯情起來也沒意思,小江有他自己的想法。”
“還有,他肯定不樂意我和别人說他的事,你别把我賣了啊!”
晟陽應了聲,突然問:“那你幹嘛還和我說這些?”
史木青突然卡了殼,像是有點心虛,又睜着大眼睛瞪回去:“你問那麼多幹嘛?”
“那,當我沒說?”晟陽又賣乖。
“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和同學接觸呢。”史木青看着晟陽挑眉道。
晟陽笑得有些無奈,“人家嫌我多管閑事,剛還讓我滾遠點。”
史木青聽後笑出了聲,見晟陽臉都僵了,覺得嘲笑比自己小了快一輪的人實在有點不道德,道:“對不住啊。不過他是那樣,我都認識他多少年了,也和他說不上幾句話。”
“但是,”她眉眼突然柔和下來,出神道:“他說的很少,暗地裡卻總是偷着照顧人,習慣就好了。”
這個晟陽是知道的,不然江閑也不會去找李昌說處分的事。
他之前不明白江閑為什麼總是要拒絕一切熱鬧,現在好像懂了一點。
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也就沒有開始的必要了。
可是,在這個張揚而意氣風發的年紀,沒有人會期待自己的生活是一潭死水,白白葬送給未來。
街邊夜色深沉,晟陽拿起手機打了通電話:“哥,幫我處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