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班裡的人被周五秋遊完直接放假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此時正一臉怨氣地坐在班裡,因為聯考在即學校決定周日補上一天課,美名其曰為“調休”。
這節是英語課,何知言慢悠悠的語調混着風扇的呼呼聲,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催眠效果,七班的學生無人不說一句“睡了”,也不知道她和“知言”倆字兒到底有什麼關系。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班主任李昌就會黑着個臉質問他們:“晚上做賊去了吧!”
童遙會直接開怼:“睡這幹嘛,睡豬圈啊。”
這位英語老師呢就會視而不見,一是她脾氣好,上次生氣還是因為兩個多月前晟陽考了個讓她驚掉下巴的零分;二是返校第一天這個睡魔上身的時間點,大多數人都是困到昏厥的狀态。
江閑照舊是遲來了幾節課,他推開後門走進教室,後桌那位趴在桌子上睡得正大光明。
晟陽把臉埋進摞起的校服外套裡,脊背在白色的襯衫下微微拱起,搭在桌沿上的手指骨節分明,指間夾着一隻圓珠筆,要掉不掉的樣子。
窗外淺淡的陽光每分每刻都在移動,此時正好落在他手背上。
以往,這倆前後桌中間好像隔着個楚河漢界,基本沒打過什麼照面。晟陽清醒着的時候江閑都還沒來,等江閑進教室後晟陽不是在睡覺就是已經逃課了。
江閑那晚是真沒認出來晟陽是誰,他對班裡的一切都不關心,晟陽隻是那些“無所謂”中的一個。
可不知不覺中他倆的關系好像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不算熟悉,但也不再陌生。
到了座位上江閑并沒有跟着老師的節奏走,他拿出一本習題冊,這本數學題集他已經刷完了,有幾頁被折了角,裡面有他準備二刷的錯題。
他們是文科班,上課大量時間都在講基礎題型,拔高題隻有考試遇到了才會特地拿出來講,沒頭沒腦跟着這個進度走撐死也考不到高分。
十七中高一高二沒有強制晚自習,每周都放假,學校美名其曰為“強調學習自主性”。
但班裡不少人會上補習班,這其實是一種變相增加針對性教學、補缺補差的機會,隻是每個人得到的資源層次不齊也就是了。沒條件的更多隻能靠自己。
終于熬到下課鈴響,不少人以“自由落體”的趨勢一頭悶桌子上補覺。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陽哥竟然在學習?!”林陽是班裡少有的那種從不犯困的人,一眼就注意到班裡的睡神不僅破天荒醒着,還拿出了一摞資料。
身為倒數第二,他防止别人謀權篡位的覺悟極其高,立刻撲晟陽桌子上,“怎麼,你要抛棄組織偷偷卷嗎?還是早就觊觎我這位子了?”
“卷個屁,回你座位去。”晟陽把林陽壓卷子上的手推開。
“那你是……”
林陽目光轉了一圈落在江閑身上,立馬想起之前這倆又是一起進教室又是一起跑步,心中頓時擂鼓大作。難不成這就是所謂“好基友就是要走進彼此未來”的節奏?!
晟陽并不知道自己要走進誰的未來,他隻看見林陽一臉見了鬼的樣子,“你這什麼表情?”
“唉——”林陽歎了口氣,忽然釋懷了:“舊愛不比新歡,算了算了。”
晟陽滿臉你在講什麼屁話的表情:“沒有舊愛,謝謝。”
“冷酷!無情!”
最後一節課班上個個困意大減,因為熬過這節課就可以奔向食堂奔向愛了。
等待的過程總是美好又煎熬的,下課時開心程度能否達到峰值往往取決于老師是否拖堂。很不幸,他們這節課是語文課,也就是班主任李昌的課。
“李鐵鍋”将晚到晚退表現得淋漓盡緻,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奇怪的心理,學生越是急着下課他就越執着于拖堂。
位居二樓的七班人隻知道今天去食堂排隊又将是一場惡戰。
五分鐘後下課鈴聲一響,學生紛紛沖出教室,一步三台階。
有人沖刺過程中還不忘吐槽:“我真操了,上課不來下課不走!在校規邊緣蹦迪呢!”
“閉嘴吧,小胖勞委都跑我們前面了!”
“靠?!”
教室再次回歸安靜,後門邊上那倆人雷打不動。
晟陽擡起頭沒再繼續看題,開始撐着頭看他前桌。江閑指間的筆在稿紙上移動很快,可以看出來旁邊是一本數學題冊,已經刷到最後一面了。
目光下移,晟陽看向江閑的後頸——
那有一塊很明顯的淤青,順着領口延伸下去,在冷白色的皮膚上特别紮眼,這麼多天都沒淡下去一看就是沒抹過藥。
他的背挺得很直,這個想法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從晟陽腦子裡蹦出來。
“不去食堂嗎,再晚應該沒菜了。”晟陽用筆尖點了下江閑的肩。
江閑并沒有出聲,手上的筆尖不停。
“又不理人。”晟陽已經見怪不怪了,站起來走向後門。
“我去梧桐園。”江閑在題号前标注的三角形上畫了條斜線,把題冊合起來。
“銀杏……銀杏園?”晟陽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一言難盡。
學校的銀杏園被稱作“學渣食堂”,松園被稱作“學霸食堂”,大多數人都叫外号,他一聽銀杏園還愣了下。
這學期學校為了解決學生吃飯沒位子的問題新建了一個食堂,也就是銀杏園,但這食堂除了裝修像個樣子一無是處,“能吃”就是對這食堂最高的評價。
也是因為人少,有些學生為了多擠點時間學習就經常去那裡,甚至有人能在那自習,不知道食堂的廚師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