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極了。白約眉抿着唇,忽聽得身後傳來幽幽詢問。
“你早就知道了?”
“不,我也是……”
白約眉猛得頓住,瞳孔一縮,僵硬地轉頭看向身後的少女。
此刻的葉如錦臉上哪有半分茫然,妖異的紅瞳就這樣直直地盯着她。
白約眉滾了滾咽喉,艱難地從嗓子裡擠出沙啞的聲音。
“你,你還記得,對嗎?”
葉如錦冷笑,慘白的臉上滿是嘲弄譏諷。
“不然呢?我若不與你虛與委蛇,你又怎會心甘情願地替我殺人,供我修煉呢?”
白約眉的臉不過眨眼便變得慘白如紙,顫抖着唇踉跄後退。
面前的少女眼中滿是輕蔑厭惡,這樣的眼神,陌生得讓她無法直視。
“真蠢,祁連枝,你的眼光真不怎麼樣。”
“眉兒!”
祁連枝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女子,轉頭怒目而視着譏諷的少女。
“葉如錦,你活着不安分,死了也一樣是禍害!”
葉如錦眼眸一沉,瞥了眼備受打擊的女子,複又看向滿臉焦急擔憂的祁連枝。
“我是禍害?那你呢?她呢?!”
沈初畫看到少女眼中翻湧的恨意殺意,右手使力按住叫嚣的斬妖劍。
“你爹觊觎我父親所押送之镖,貪圖我葉家财産,更是害得我父慘死于貓鬼爪牙之下!他呢?!他是不是禍害?!!”
“你與我有婚約在前,背信棄義在後。你呢?你安分嗎?!”
“她明知道你我是未婚夫妻,卻還裝作無辜,插足其中!她呢?她可否安分?是不是禍害?!!”
葉如錦雙目猩紅、字字泣血,本就啜泣的白約眉越發悲傷。掙開肩頭手掌,白約眉往前走了兩步,又在她冰冷厭惡的視線中停下。
“錦兒,我,我不知,不知他與你有婚約。我也不知,祁緻博害死你爹…”
“你還說謊?!你騙得我還不夠慘嗎?!你敢說你不知道祁老賊所做之事?!!”
葉如錦大喝,白約眉嚅喏着唇,攥了攥衣角說道。
“是,我的确知道。可是我先前不知卻也是真,錦兒,我沒有騙你,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
“我認識祁連枝的時候,他從未說過他有婚約。我與你相識之時,亦不知你便是他的未婚妻。”
“成親之後,我看到你出事,才知道,祁連枝一直在騙我。我喜歡他是真的,我喜歡你,想與你做朋友也是真。”
“你死後,我一直愧疚。縱然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死的,還是我的朋友,我在金城唯一的朋友。”
白約眉泣不成聲,滿頭的華發無一不在告訴她,白約眉所言句句是真。
葉如錦咬緊内頰,對上女子滿是真情與柔和、愧疚的眼瞳,移開視線看向臉色蒼白的男子。
祁連枝臉上的悲傷與難過讓她心神舒暢,葉如錦讨厭白約眉,卻是恨極了祁連枝。
曾經多少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多年後都化作一把把利刃無情地紮進她的心中。
葉如錦恨他的薄情寡幸,也恨他的狠心無情。喜歡的時候便珍之愛之、待之如珍寶,不喜歡的時候,她連呼吸都是錯的。
她葉如錦有哪裡對不起他?又有哪裡做的不對?他憑什麼說她不安分是個禍害?!他有什麼資格?!!
祁連枝察覺到她暢快又帶着恨意的視線,嘴上說得如何如何,卻不敢與她對視。
将他臉上神情盡收眼底,葉如錦不由得嗤笑。她與他青梅竹馬,相識相知了多少年?又怎會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無非是把所有的一切錯誤都推到她身上,那樣便可以心安理得的為自己的負心薄幸找借口。
錯的是她,無理取鬧不信任的也是她。他祁連枝隻是累了,厭倦了這樣滿是争吵解釋的日子。他要另尋他處,另覓新人何錯之有?
葉如錦早在死之前便看透了這一切,所以她才越發痛恨。明明是祁連枝變了心,錯的,卻成了她。
這太不公平了。
她家破人亡,而罪魁禍首卻能軟枕高榻,與心愛之人共赴白首之約。
憑什麼?
這是葉如錦死前最後的念頭,她曾以為是老天爺開眼,讓她能以另一種方式活下來。卻不想隻是因為蘭妖的貪婪,她沒有了記憶,成了蘭妖從白約眉與祁連枝那裡汲取力量的工具。
葉如錦雙眼紅得滴血,鬼是沒有眼淚的,這一刻,沈初畫卻覺得她在哭。
“捉妖師,這吃人的豔鬼,你是捉還是不捉?”
蘭妖貼在女子身後,蠱惑一般地說着。斬妖劍一動,蘭妖吓得忙退後三尺,不敢再招惹她。
沈初畫抓緊手中劍,捉妖師收妖除鬼為的是保護人族。沈初畫向來遇妖就捉,遇鬼就殺。
如蘭兒,如赤焰,如三郎。
此刻看着葉如錦,沈初畫忽然意識到。鬼也是由人變的,脫離了人的身份,難得她就可以反手斬殺?
他們的苦楚,他們的怨恨呢?人有官府申冤,他們又該如何報仇雪恨?寄予來世償還讨債?那今生債孽呢?
人有壞了心的賊子,難道鬼就一定要一棒打死定了罪?
沈初畫忽然間有些茫然,反應過來之後忙摒棄雜念。身為捉妖師,最忌諱對自己産生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