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老人家拉着她的手倏地加重力道,神色驚喜:“真的嗎?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怎麼都沒有聽你在電話裡提起過?”
一連串的問題如驟雨襲來,程安甯微微一笑,從容應對:“當然。因為我跟他剛交往不久,我想着穩定交往一定時間後,确定能跟他繼續發展下去再告訴您。至于他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先不說,等您見到了您幫我判斷。”
老人家信了她的話,笑容加深:“好好!下次一定要把人帶來!”
程安甯眸底閃過一絲異色,點頭輕嗯:“一定。”
她明白,老人家生怕之前的事情再次上演,始終無法真正放心她一人在外,所以希望她能有新的牽絆、希望這個世界能多一個留住她的理由。
至于口頭承諾的下次帶對象過來,到時再想辦法吧,比如租個假男朋友應付一下什麼的。
不久,附近的兩位鄰居奶奶前來串門,負責打掃衛生的鐘點工阿姨也來了。
程安甯之前就聽奶奶說,她跟這附近好幾戶人家的老人都處成了關系不錯的好姐妹,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聚在一起聽曲唠嗑。
屋裡開啟專屬午後的熱鬧和惬意,程安甯禮貌地跟長輩們打了聲招呼,随後沒再停留,安心離開了。
她沒有急着打車原路返回,而是決定趁這次機會順便到外婆家探望。
為了确保外婆在家,她先打了通電話,通過旁敲側擊确定外婆在家後,這才放心前往。
坐了一小時的車程,敲開門的瞬間,老人家臉上的喜悅藏也藏不住,忙拉着她進屋,說是今早收到了她寄過來的補品,讓她把錢留着自己花,不需要寄東西過來,語氣滿是無奈。
因為外婆是跟舅舅一家住在一塊兒的,白天舅舅一家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程安甯趁這個難得的空檔坐下來陪陪老人家。
拉拉家常,互相關心近況,一老一少開口就沒停下來過。
和她的奶奶一樣,外婆從見到她就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臉上,眼裡隐隐閃爍着淚光,臉上卻是笑意不減。
程安甯知道,她們都在透過她這張臉看着自己思念的人。
聽她說去看過奶奶了,外婆點點頭,問:“那你……回家看過了嗎?”
程安甯愣了一瞬,觸及那雙盈滿關切的眼睛,很好地掩住波動的情緒,微笑輕嗯:“看過了。”
家嗎?自從她搬離之後就沒再回去過了。
她清楚老人家這樣問的用意,是想知道她是否能夠坦然面對過去的一切了。
聞言,老人家臉上笑意加深,欣慰點頭。
過了一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程安甯起身告别。
老人家依依不舍,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
程安甯點頭應下,揮手坐上出租車,同樣叮囑她要注意身體。
車輛很快啟動。
窗外街景倒退,司機師傅正跟她再次确認目的地。
程安甯眼底閃過一絲異色,臨時改變主意:“師傅,到東林區的朗月居。”
父母以那麼痛苦的方式意外離世後,朗月居曾經一度成為她最想逃離的地方,因為那裡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她與父母之間的回憶,令她痛苦得無法喘息。
想要暫時活下去,就必須先離開那裡,于是她當時隻能選擇搬離,盡量不再踏足那裡。
但是,現在已經沒關系了。
她的父母還在另一時空好好活着,現在她隻當這個時空的父母開啟了一場漫長的旅途,她們一家最終還是會相見。
抵達朗月居的其中一個入口,程安甯下了車,自行走路進了别墅區。
曾經有着“清城富人區”之稱的朗月居,早已在飛速發展的社會中被許多地區開發的房地産取代。似乎已經有不少戶人家搬走了,她經過好幾處獨棟别墅都是大門緊閉,院子裡雜草叢生,植被淩亂,顯然是無人居住的狀态。
以前道路兩邊都能停着一長排豪車,像是在舉辦豪車展覽會似的争相鬥豔,如今走出好一段路隻能看到一兩輛車,人影更是寥寥無幾。
随着腳步的靠近,常年空置的167号别墅最先落入視線,接着便是……承載了許多珍貴回憶的168号别墅。
程安甯在歐式鐵藝的院門前停下,院内蒼翠的野草幾近擋住前往屋門的路,不過大批青苔已經搶占先機,周圍的藤蔓肆意延展纏繞,像給牆壁披上無數條綠色絲帶。
它們無聲地對外昭告這是一座久無人居的别墅。
程安甯在門外駐足片刻,随後拿出鑰匙,推門進去。
走進院子,她走出一段距離便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左側,視線越過野蠻生長的雜草堆,最後落在一棵枝葉稀疏的樹上。
那是她父母在她小時候栽種的檸檬樹。
往年蓬勃蔥綠的檸檬樹,如今耷拉着稀疏的黃葉,完全失去了生機,帶着一種無力回天的趨向。它孤零零地伫立在野草堆中,安靜地等待生命的謝幕,如同先前的她。
默默整理着翻湧的情緒,程安甯收回視線,走到厚重氣派的屋門前,目光落在上面的智能門鎖。
這麼久了,不用嘗試就知道它已經報廢了。
好在這扇門還可以用鑰匙門打開,她用另一把鑰匙開了鎖。
很快,随着屋門的順利打開,瞬間帶動了上面厚厚的一層灰塵,像有人迎面揚了把水泥灰。
程安甯忍不住捂嘴咳嗽,迅速走進屋内。
因為還是白天的緣故,再加上屋子的采光不錯,即便沒有開燈,裡邊依舊光線充足。
灰塵在陽光下慵懶漂浮,屋内的一切還定格在她搬離的那一天。
确切地說,是定格在她父母離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