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的眼神不似本尊亦不像分神,即便笑容依舊,面上的空洞也難以忽視。
鮮紅的捆線纏繞在她的脖頸與雙手,淩雲與其說緊握在她手中,倒不如說是綁死在她指間,多餘的線頭則順着袖口滑落,随着步伐輕輕搖曳。
好像一具真正的、毫無靈力的提線傀儡。
“淩雲嗎?”葉渺瞟了眼身側,也不知是看林晏還是清,“這家夥打坐打魔障了,淩雲受她影響所以——”
“魔障?”傅靜娴輕聲問道,“阿姐這回閉關竟如此兇險?”
假的——
“呃呃,畢竟她修煉到了瓶頸,閉關突破也是正常的……”
這不是魔障——
“有點外貌或性情變化不可避免,這些都是暫時的……”
她都在藏書閣讀過——
“哪有。”
……
傅靜娴的視線緩緩聚攏到林晏身上。
搗了葉渺一肘的林晏擡手,血線牽引着她的指尖勾起鬓邊一縷碎發,狀似自然地貫至耳後,紅線與黑絲交織,拼接出一副溫柔的笑顔:“别聽她亂說,走火入魔可沒那麼容易。”
“這樣嗎?”耳邊逐漸寂靜,沉澱下來的目光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阿姐的神色瞧着不太好……”
“沖擊瓶頸所緻,靈力有些虧空罷了。”林晏笑道,“不是什麼大事,讓靜娴擔心啦。”
葉渺不太自然地轉過頭去,就神情而言,傅靜娴覺着她大概沒什麼好話。
當着幾人的面不好出口而已。
況且……傅靜娴看向最後面的清,林晏和葉渺的動作她都已盡收眼底,現下正不着痕迹加固着林晏身上的絲線。
留意到對面目光,還饒有興緻地揚了揚手:瞧?
……
還能說什麼呢?
傅靜娴向一旁讓開兩步。
阿姐也好,葉渺也好,松月派其餘人也好。
無論是出于自己為林晏姊妹或是對唯一一個凡人的照顧,隐瞞她們在修界的經曆于傅靜娴而言都是安全而又穩妥的做法。
沒什麼可問的……反而會加重旁人的負擔不是麼?
推開門,滿臉關切地跟在二人身後,直至林晏尋常打坐的房間。
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理解葉渺的說辭,聽阿姐在滿身血線纏繞中、輕聲細語地對自己說沒事。
柔軟的掌心觸及額前,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發梢,荒蕪的雙眼正努力向面前的血親展現出“溫柔與憐愛”。
“安心。”她這樣說道。
眼睫顫抖片刻,傅靜娴輕輕握住那隻手腕,同樣回以無比珍重的笑。
仿佛從未發現面前的傀儡,不曾察覺的試探,就像被真正保護在這般名為“善意”的謊言之下。
“嗯。”
**
漆黑的識海内,傅玲燕周身的靈氣流淌,正快速穩定着兩處神魂。
“我說,如果葉渺沒找到我,你不會就沒轍了吧?”清扯了扯手中的細線。
這裡的線已再次變回接近透明的白色。
“會把淩雲融進體内。”傅玲燕睜開眼,“雖然狼狽點,大概也能出來。”
“……”清的手随斷線一塊垂下,狐疑道“這麼有把握啊~”
“沒有。”傅玲燕垂下眼,“猜測而已。”
“……”清有些無語地看着傅玲燕起身拍下身上的線頭,有些肉疼地咬牙道,“就不需要了?承了别人情好歹意思一下呢?”
“謝謝。”傅玲燕幹脆道,“可以的話幫忙給葉渺也帶一句吧。”
“沒誠意。”清撇過頭嘟囔,“到底是長大了,小林晏竟也同我生疏起來嗚嗚嗚……”
“怎麼會,我們熟得很。”傅玲燕注視自己右手片刻,“不久前不才和褚掌門一塊探讨過麼?”
“……”感應到傅玲燕又在往其他地方扯話,清彎了彎嘴角,生硬拐回來道,“那是依着你本心做的好嗎?真搞不懂你們兩個,與其變變扭扭一大堆話,明明動一動就完事了。”
“葉渺的道法衍生自我,她能看出來的,我自然也能。”
“……”傅玲燕放下手,回避道,“她身上的問題我會再考慮。”
被噎了一口的清:“我還沒勸呢……”
“實在不行我會帶她單獨離開。”傅玲燕仿佛沒聽到清的話,“褚老師和葉渺的意思我明白,人界的事一有進展,我會盡快行動。”
“單獨走?”清的神色怔了怔,“去哪?除了松月派,沒人能在這方面幫到你吧?”
“大不了再賭一把。”識海盡頭泛出些白光,傅玲燕微微偏過頭,“或許此行就能有所收獲呢。”
“……”清神色古怪地重複道,“有所收獲?你……”
“雙重幻境加持,焉知此間沒有門路。”傅玲燕輕哂,“那裡的字符讓我想起來一些事情,發生轉機也未可知——”
白光鼎盛啊,未盡的話音裹挾着少女的身形消散,望着自己同樣化作透明的身軀,清稍作沉思,旋即攢出一個笑來:“轉機?”
漆黑的瞳仁劃過難以抑制的興奮,仿佛聞見了腥味的貓。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