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緘默下,幾載朝夕,轉瞬而過。
偶爾,林晏也會照常發幾條零星的訊息,抛開宗門事宜,便是問問葉渺的境況。
而應曉桃,自從和林晏聊完,整個人又變得開朗起來,除了平時跟着看顧葉渺,還熱衷于和傅靜娴一道翻藏書閣的古籍。
唯獨某個突兀的話題,掩在雜七雜八的消息下,仿佛從未被提起。
去掉這些插曲,松月派一切如常。
“今日閱志怪故事若幹,用詞大膽,讀來渾身舒暢……”慕容允凝神讀着應曉桃傳來的訊息,“……隻最後結局不盡人意,好在傅小姐興緻尚可,善。”
後面沒字了。
慕容允一頭霧水地撓了撓頭發:“這幾日怎麼天天說看了什麼什麼書,跟在學堂和先生交代課業似的。”眼神還不住地往林晏瞟。
無他,照應曉桃的性子,這些東西該傳給林晏才對。
雖說這幾日處理完龍都事情,林晏都一個人悶在頂樓……但也不至于忙的靈識都沒空看吧?
林晏好像沒察覺到他的目光般,兀自讀着前幾任祝靈樓主留下的手劄。
雕花紋陣的窗子大開着,這個高度,正好能窺見龍都大多數房舍,又不至于遠的太模糊。
林晏坐在窗邊,擡眼就能看見某個修繕氣派的王府,再遠些,郁郁蔥蔥的銀杏從院中挺出,隐隐還顯出一座桃粉小轎的輪廓。
——就修者的目力而言,林晏更傾向于是自己的想象。
傅家女兒這個側妃之位,來的曲折,籌備卻還算用心,傅郢估計鐵了心想傍上個皇子,隻從此時人界的禮制看,限内已做到足夠隆重。
林晏兩指輕輕捏住書頁,指尖摩挲時,感知起作為“傅靜娴”傀儡的狀态,确認無誤後,才翻過下一頁。
隔着書案與過道,慕容允欲言又止。
不多時,小小的歡騰聲自街巷中傳出,銀杏上的鳥雀受驚,叽叽喳喳散開,亂飛中,有一兩隻落在了祝靈樓房檐,清脆的嗓音頓時打破了樓間的安甯。
畢竟是龍都内頭一個正經納妃的皇子——即便隻是側妃,又或者出于監察司和三皇子私底下說不清的關系,嚴嵩本人早早便攜賀禮到了三皇子府,拖褚掌門的福,姑且是答應了幫忙掩飾點傀儡。
至于褚明熙的身份,先前被林晏打着自己的由頭,好說歹說給傅府随了禮,這會大抵已混在了嫁妝裡被擡去三皇子府了。
許是吉時将至,外頭的鬧騰聲更大了些。林晏目不轉睛盯着手劄上的小字,注意力卻不由自主被外頭牽引,零零散散道喜的話順着風口傳到修者耳畔,聽起來頗有些五味雜成。
“唉……林晏啊……”慕容允再次撓了撓頭,“你說,咱們真的不用下去看看麼?不是我不相信嚴嵩那個家夥——但總歸萬無一失對不?”
雖說不是真的……但畢竟摻了那麼多龍都的利益往來,林晏幹看着估計也夠鬧心。慕容允低頭瞅了瞅琉璃珠,神色有些凄然。
設身處地,要是這會讓應曉桃或傅玲燕的身份去替,他大概也不會好過。
“傅玲燕”受制與傅家,而應曉桃若真要到這種地步……
慕容允在一邊暗自神傷,林晏則少見的沒有出聲。
此次儀典,一是褚老師的要求,二是師父擔憂,人多又與皇室牽扯,但凡出了岔子難以收場——林晏才會坐在這裡。
窗外,有花轎載人,晃晃悠悠上了路。
慕容允對龍都局勢知道個大概,又……總而言之,林晏并未與他細說。
她的目光終于從手劄上離開,五感共同追随着那頂小轎,注視着它穿過大街,直到靠近皇子府的大門。
側妃走不了正門,林晏所幸略過這一段,視線再度回到書案,全憑耳邊傳來的聲音判斷儀式進行到哪個流程。
師父派了人去,偶爾也會傳些消息,比嚴嵩半天說不了一句、一說就極其欠揍的靠譜
許多,她現在靜候更好。
……
林晏的眼睫在聽見府内響起的絲竹樂時顫了顫。
側妃省去拜堂之類的步驟,此刻奏樂,便是在招待來賓了。
批了層掩飾的拉攏,底下還是皇室黨争的裡子。
輕微的歎息後,林晏緩緩阖眼。
她的頭側向一邊,正巧避過慕容允的目光。
再睜眼,殊色乍現。
耳垂的紅線結傳來一陣熱意,晴空與她的瞳色相容,好像整個王府都被囊括在她的眼睛裡。
不多時,相似的數瓣蓮于眼瞳中綻開,無聲無息,仿佛烙印在王府之上,渾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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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閣内,清忽然輕咦一聲。
傅靜娴多日來早已習慣清時不時的莫名動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案上書冊。
倘若慕容允在,定要說她這專注程度和此刻的林晏不相上下——應曉桃半邊臉貼着書頁,無精打采地癱在對面,呢喃道:“傅小姐,你怎麼連我們掌門祖傳的門規都看的如此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