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猛踹傅玲燕一腳:“琉璃骨哪有那麼容易死!給我起來!”
被踹的傅玲燕艱難地喘過一口氣。
她若并非外來者、沒有血契,可能确實還好。
可她不是。
祝靈樓收錄的西域祭祀并不全面,她也隻是猜到褚明熙造出靈蝶恐怕有禁靈用途,鳳凰血火燒靈蝶時靈光乍現利用了他們的血祭而已——
本質上還是祝靈樓沒靈力境況下一換一的祭祀之法。
……本以為這樣慕容允和監察司那群人可以進來控制局面了,結果沒有嗎?
她盡可能壓下眩暈和血水,好讓她的神情顯得自然一些:“咳咳……祭品當不了,閣下還是太高看我……”
“你少和她再說話!”傀主有些惱火地打斷道,“人祭不能有閃失!”
“人祭不需要你插手!濟朝人都一樣!”那人怒氣沖沖道,“你也是!王女也是!吾主不需要你們這等雜碎玷污!”
王女……傅玲燕腦中恍惚。
“煞,别喊了。”有人在一旁說道,“謝大人是王女指名要來的,即便是要用人祭替代……最後一步也缺他不可,眼下還是先找見那慕容老賊才是……”
“怎麼就非他不可了!”被稱作煞的人愈發火冒三丈,“血祭陣法上已經染了琉璃骨的血,用她不就行了!”
“……”傅玲燕指尖抽了抽。
“我說了讓你别在她面前說話!直接殺了她!”傀主仿佛終于忍受不了般,嚷道,“你知不知道她——”
“管她如何!祝靈樓禁制将解,吾主降世何懼濟朝!”煞嗖地拔出佩劍,“這裡這麼多龍都餘孽,為何不殺?為何不逼問他們慕容老賊在哪?”
這下,傅玲燕算是完全明白過來,自己這是被帶到主苑了。
聽對話,祝靈樓和監察司都要不行了,皇帝則是跑了?
那麼當時在偏苑不見蹤影的皇後太後、以及之後逃出來的夫人小姐,都聚集在這裡?
……怎麼會有這麼糟糕的情況。
傅玲燕眼睛尚不能從混亂幻象中抽離,隻能咬咬牙摸索到自己肩膀上的劍身:“……諸位,陣法……我能畫。”
此言一出,全場寂然。
“……煞,你是西域人。”傅玲燕用力将手摁在劍刃上,另一隻手半撐起身體,“和你一道來的是謝歲吧,他不是個能理事的,不如換我?”
傅玲燕對着一團黑白灰扭曲的東西真摯地說,全然不解釋自己作為一個小姐為何會認識謝歲。
“少拿你無恥的計謀搪塞我,一個兩個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煞油鹽不進,甚至又是一腳踹上傅玲燕撐地的手,“濟朝人都不可信!”
“讓你别和她……”謝歲的聲音被一團嗚咽聲取代。
“……但是你的靈力限制并沒有解除吧。”傅玲燕被踹了也沒說什麼,反而有些虛弱地笑道,“需要謝歲是因為他身上有信物,即便觀遊苑大陣不解,也可以動用靈力不是麼?”
“可是一直到方才,他的靈力波動都很微弱……觀遊苑的陣法你們也才解了一半吧?”
傅玲燕分析地頭頭是道。
“這樣還要再等龍都内大陣……你們祭祀難道不需要在某個時限之前?”
對面沒聲,看來說中了?
傅玲燕盡可能穩住自己越來越緊繃的精神,維持着空虛的笑容,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措辭和聽覺,本就不多五感更是直接忽略。
她并未感知到身上殘存的蝴蝶紛紛張開了翅膀。
煞撲哧笑出了聲:“你這女人還挺有意思——難不成這陣法你能解?”
有刀尖抵上傅玲燕喉嚨,迫使她仰頭。
傅玲燕眼中,則是有一圈圈繩索勒在她脖子上,死死向後拉去,好讓她窒息。
……傅玲燕面色無常地眨眨眼:“是。”
“那你倒是說說看,如何解?”煞一邊持劍,一邊随手指了幾個人,“那個那個和那邊那個,帶上來——
“她說一個解法,殺一個……說不出來,一個不留!”
傅玲燕笑容幾乎要僵在臉上。
也不是個好糊弄的啊……
“傅玲燕!你敢!”有凄厲的吼叫聲罵道,“你、你個不孝女!你敢嗜父!”
熟悉的聲音……傅玲燕微微偏頭。
是傅郢?
“哈哈哈哈哈,看來是挑了個好人啊。”煞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你修煉天賦這麼高,就有個這麼無用的爹?”
“不對,應該說整個龍都都是一群廢物草包——”煞擺擺手,“讓謝歲再去挑個有用的來,這個先留着。”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似乎是謝歲被推到了下面。
傅玲燕這下眼花的更厲害了。
……真要命。來誰不好,偏偏是傅郢。
因果再加,血契會壓不住的。
“好了,劍架好——抖什麼抖!有腿沒腦的殘廢嗎?!”煞怒叱道。
對面的人一個踉跄,似乎是要摔倒了。
傅玲燕深吸口氣,艱難道:“要解此陣,共有三步——”
劍刺破肌膚,那人發出凄厲的喊叫聲,又瞬間被人掐住嗓子,沒了聲息。
隻餘呼哧呼哧的掙紮喘息。
“首先——”傅玲燕喉間血腥氣上湧,“需要集龍都人界靈脈大成者之活血,即幾位皇子和朝堂重臣……”
隻能知曉是個有些威懾地位的男子,扯成這樣她已經盡力了。
好在,并沒有聽到什麼人頭落地的聲音。
煞嗤笑一聲。
下一瞬,他猛地揪過傅玲燕的長發:“你、耍、我、呢?”
“咳咳咳……”傅玲燕擡手道,“且聽我說完如何?”
煞揪緊道:“說,第二步。”
……還能扯,有戲。
傅玲燕嘴角溢出血迹:“取我腰間祝靈閣信物灼燒于活血之上……”至少褚明熙會知道消息。
有人粗暴地将她腰間的香囊扯下。
“煞,的确是手牌——”有人将内容物遞到煞面前。
“呵,松月派,又是松月派!”煞恨恨道,“褚明熙真會給我們找麻煩!”
“……”傅玲燕繼續笑笑,“至于第三步……斬我于陣前,放血時我可……不,不光我,你們能引琉璃骨破陣。”
至此血契反噬,困着陣轉殺陣。
“聽上去,你這是要舍命喽?”煞陰陽怪氣道。
……因為結果沒一件是對自己有利的事而懷疑了嗎?
傅玲燕強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我身死無礙,隻望諸位能放過……”
……放過誰?
以煞的個性,大約說誰就是給誰立靶子——下一把就殺。
傅玲燕一時有些卡殼。
“嗯?說啊,希望我放過誰?”煞追問道。
“放過——”“阿姐/燕子!低頭!”
嘩啦一聲,清水從天而降,将傅玲燕和煞澆了個正着!
傅玲燕眼中逼出片刻清明,蝴蝶呼啦啦從她身上飛起,靈脈劇痛間,煞從頭到腳被咔嚓咔嚓的冰凍聲包圍。
當啷一聲,傅靜娴手中木桶掉至一邊,帶她過來的應曉桃同樣落地。
火光如日,應曉桃眼中殺意盡顯:“把你髒手拿開——”
不等她說完,傅玲燕自己動靈力震碎了發間的冰雕手。
煞目眦欲裂,痛呼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
“林晏!”慕容允的嗓音從遠處傳來,“接好!!!”
雪光劃破天際,淩雲趟過混沌,馳騁而來。
于此同時,因為煞的受創,謝歲總算掙脫限制吼道:“我說了讓你别和她多嘴!殺了她!”
傅玲燕伸手緩緩握住淩雲劍柄。
“她是祝靈樓的人——她就是林晏!”
血色中,少女睜開雙眼,一片明朗。
血祭台上,縷縷陣紋散出寒意。
冰雪瞬覆,寒潮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