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全程都在抄錄佛經,應當是為大少爺生辰祈福時用,卻讓大小姐跪着将女戒來回背了三遍。好在大小姐隻是開始時略有磕絆,後面都背的行雲流水,否則可能要跪的更久。
婷竹和馨蘭在房内皆不敢去看大夫人臉色。
原本進來時,大夫人還語氣淡淡,問完大小姐後卻突然讓其跪下,驟然的發難讓一旁的婷竹和馨蘭全都手足無措,好在大小姐還算鎮定。跪完背完到行禮離去,全程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沒講什麼多餘的話,婷竹和馨蘭壓根摸不清狀況。
此刻她們也隻是悄悄窺大小姐神色。
回到房内,傅玲燕皮笑肉不笑。
其實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大抵是程婉看不下去到她姐姐那兒添油加醋地吹了吹耳旁風,加之程媛沒忘記自己“小時候”在傅家的事迹,特地喊她去敲打一番。
無非是讓她在傅家安分守己。
傅玲燕袖子一抖,傅靜娴送她的書簽順勢掉落到手中。先前将其藏了起來,這會書簽摸上去已是冰涼無比,倒是與她手掌溫度不相上下。
此疾難解,尚且再在傅家待一段時日。傅玲燕将書簽收好,轉身又笑着屏退婷竹她們,獨自出門去。
外面天空正是陰沉,雨要落不落。
下人之間消息總是靈通的,待雨淅淅瀝瀝落下時,傅靜娴打傘到了傅玲燕處。
“……你們大小姐不在?”傅靜娴蹙眉。
“大小姐說是打算一個人靜靜,婷竹給大小姐送傘去了。”留下的馨蘭老實巴交道。
看來是個不大有主見的。傅靜娴又問了兩個問題,不痛不癢,馨蘭也唯唯諾諾應了。
試探完,傅靜娴沒見到人也不久留,轉身朝後院走去,賦兒撐着傘緊随其後。
傅家後院修繕的精細,臨水有亭,亭後繞竹,竹間纏路,是以造出曲徑清幽之感。傅靜娴靠近時,亭中斜倚一傘,卻不見人影。
傅靜娴心下一動,讓賦兒在亭子裡看着,她則獨自撐傘踏入竹林間的小道。
雨水打在傘面上劈裡啪啦的脆響,竹林翠意浸染,數個彎繞後,總算由幽徑窺見那人半角衣衫。
傅玲燕負手立于雨中,銀線青絹的外衫在雨絲中暈染的有些看不真切,連帶着她的神色都朦胧起來。
還沒開口走近,傅玲燕倒是先偏過頭來笑了:“靜娴,你好能找。”
“……怎麼不打傘?”傅靜娴問道。她向傅玲燕走去,想将手上的傘撐一半給她。
傅玲燕的手卻先一步扶住了傘柄,傘沿堪堪停在她發前:“不用。”
傅玲燕畢竟及笄,身量稍長,傅靜娴想舉傘舉過傅玲燕頭頂,傘柄難免有些傾斜,被傅玲燕一截,一串晶瑩的雨珠順着傘沿滾落,好幾顆砸在傅玲燕發間。水花四濺,傅玲燕眨了眨眼:“打了傘,我就聽不到了。”
“聽……什麼?”
傘面上不間斷的雨點聲瞬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喧嚣的竹林雨落。
傅玲燕眼中熠熠有光:“聽穿林打葉聲。”
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四周雨打竹枝的喧嚣幾乎更上一層,簌簌泠聲中,傅靜娴總算看清,傅玲燕在雨中幾乎滴水未沾。
僅僅是幾抹碎發惹了些細碎水珠。
傅玲燕松開了扶傘的手:“回去吧,你房中的侍女還在等你。”
很溫柔的語調。
傅靜娴穩了穩手中傘,緩緩轉身,向着來時路。
但是傘面上依舊沒有傳來雨聲。
傅靜娴在轉角時微微回首,隻見竹林密雨,少女身姿幾乎與周身融為一體,雨簾竹影掩去了她大部分形容,隻餘曲徑幽人。
當真是隻聽穿林打葉聲,不聞旁的生息。
直到要走出小徑,靠近亭子時,雨聲才一點一點落回傘面上。
賦兒依舊等在亭中,隻是原先的傘不見了蹤影。賦兒告知她那是雜役經過時誤留下的,方才已來人取回。
至此,除了她自己,無人無物可再證林中有人。
想來除開她,也不會再有人發覺竹林中靜默的傅玲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