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好好跟着嬷嬷學!你呢?怎麼盡看這些這種破爛!”
尖利的叫嚷聲、瓷器的破裂聲,夾雜着書頁被撕裂的聲音,亂哄哄的聲音一股腦鑽進耳朵裡,難受到幾乎令人失聰。
視野中一片模糊,隻能依稀看見一個灰撲撲的女子身影,高大而扭曲,嘴巴一張一合沖她吼叫着。
臉上頭上傳來書冊翻飛的聲音和被東西擊打的痛感,孩童單薄的身影在這出混亂中顯得尤為渺小。
有人哭泣的聲音傳來,但并不來源于孩童自己。她直挺挺跪在那裡,承受着面前女人發洩的怒火,盡可能無視那些在她眼前飛濺的碎片——有茶盞的,有書的,還有更多的、相似記憶中的。
很快,她的下一句就要是:娘,我知錯了,我不會再看那些東西了。
最後一場大火會将所有碎片統統付之一炬,隻留灰燼。
但是孩童剛想張口,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在面前的女人即将被怒火點燃前,一道清泠卻意想不到的聲音響起:
“小妹妹,你想出去看花燈嗎?”
傅靜娴猛地睜開眼。
天色仍然昏暗,四周萬籁俱寂。傅靜娴從床上坐起,緩了好一會兒,才合衣輕手輕腳走到窗邊,推開一點向外看去。
自從收下傅玲燕那本書後,傅靜娴總要等身邊下人都不在的時候才有機會看,這樣的情況很少,所以要麼是等傅玲燕過來時找由頭支開賦兒等人,要麼傅靜娴自己半夜或者起早去看。
院中灰蒙蒙一片,側耳能聽見蟲子低鳴。此時時辰太早,連府内最下等的下人估計都還沒醒。傅靜娴駐在窗邊,秋夜的寒意未散,透過打開的窗子争先恐後鑽向屋内,傅靜娴站在那兒,首當其沖的被寒意侵襲。她則在撲面而來的寒氣中,緩緩呼出一口氣。
原本這麼早醒來,她應該會偷偷點燈看會書,但是先前的夢境實在擾人心神,這種狀态下,她不是很想看。
傅靜娴又在窗前深吸一口氣。
接着,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可能是由于夢境不同的戛然而止,也可能是今日院外的寒氣實在能撫平雜亂的心緒,傅靜娴慢慢走到門旁,輕輕推開了門——
無事發生。院中依然靜悄悄的,天空繼續昏沉。傅靜娴在一刹那的愣神後,迅速轉身,并輕輕帶上了門,接着屏息朝院中偏門走去。
或許是這段時間經常半夜偷摸看書看出了經驗,傅靜娴離開院子時沒驚動賦兒,出了院子後,更是步履如飛,卻幸運的一個人都沒撞見。
府内靜谧,傅靜娴耳邊是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原本因噩夢攪亂的心情此刻通通被未知的彷徨和興奮取代,她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後院。
傅府的後院很大,院中亭台池榭一應俱全,植被衆多,此時站在院中,還能聞到隐隐的桂花香。
傅靜娴終于不再緊繃着面無表情,她的肩膀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臉上也少許的露出些欣喜的神色。此時露水還挂在草木上,無人管束,無人喝止,傅靜娴提起裙擺,打算靠近附近那棵桂花樹——但是一抹黑色的東西比桂花樹更快進入她的視野。
傅靜娴呼吸一滞。
她從偏門過來,靠近院牆,牆外就不再是傅府。而此時,她看見對面較遠的院牆翻進來一個黑色的身影。
小偷?強盜?探子?傅靜娴腦中飛速思考,原本就戰栗的神經更是幾乎繃斷,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倘若真是賊人,現在喊人恐怕來不及,一旦被挾持了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但是眼下也沒那麼多可猶豫的——
那襲黑影在傅靜娴猛地刹住腳步時已有所覺,此時正向她看來——傅靜娴心一橫準備喊人:“——?!”
黑影飛快地拉下兜帽,并瘋狂比着噤聲的手勢:噓!噓!别喊!
那張臉,傅靜娴可是太熟悉了,不是傅玲燕是誰——于是本要喊出的話就這麼硬生生憋在了喉頭。
傅玲燕見傅靜娴認出自己,心下一松,快速掠到傅靜娴身側給她順氣,一邊壓低聲音道:“哎——怎麼這麼晚、不是,這麼早一個人出來?”
傅靜娴驟然被吓,一會兒沒法緩過來,在傅玲燕的攙扶和順氣下大口呼吸着。
好不容易理智回籠,就看見傅玲燕在一旁披着件黑色長袍,在昏沉的天色下一臉關切的看着她。
傅靜娴差點一口氣又沒喘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