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了,所以今天,柳瞑鳳來了。
這些年他們一直書信往來,柳瞑鳳除了寒暄,基本就是問他這東西的進度。
柳瞑鳳這人高瞻遠矚得不像話,赤子之心的外表包着極深的城府,這樣一個人要如何的偏愛和信任才能允許另一個人奪走他留下自保的一項本錢呢?
陸清歡本不是多嘴的人。
但如若柳瞑鳳這等天驕綢缪半生機關算盡都甘心為情愛屈居避世,那他也會覺得不甘。
“他值得如此?”這話意有所指卻也模棱兩可,隻看聽者願不願應。
“陸檐流可以為于晚青改作陸清歡,我柳瞑鳳為何不能為秦羽涼做柳渙淵?”見他欲言又止,柳瞑鳳輕笑,搖頭道,“在功名利祿的官場,不為名利的真心是最不可信的理由,但在秦羽涼這裡,一顆真心是他最充分的理由。陸清歡,于晚青可以為你放棄前程,就像我相信,哪怕深淵在側,天下為逆,秦羽涼是我唯一的歸處。”
“你真的甘心從前一切苦辛付諸東流?”
“不知你信不信,從前一切,皆為今日一舉。”他突然從追憶中自拔,正色看向陸清歡,“我必助他登頂人級,萬世敬仰。你來是不來?”
陸清歡手上動作一頓,有些怔愣看向眼前的人。
“你當真給我留了餘地?”是不是玩笑根本由不得他問,他隻關心能不能活下去。
“你自有衡量。”柳瞑鳳應他,神情卻不似一般莊重。
陸清歡不由的再一打量眼前的人。這人三十五歲,可眉眼還是一如當年初見時的妖冶傾城,他眼中有光,也同當年一般,是躊躇滿志,不為歲月蹉跎的志向與野心,是為所愛,對這個滿目瘡痍的時代重燃起的希望與鬥志。
看來之前說的有差,真有人途經歲月如何瘡痍,都永葆赤子之心,永遠高風亮節。
“你們有什麼準備?”這個問題是他最後的确認,反正柳瞑鳳沒了武藝也能随手殺他,他也不想一直欠柳瞑鳳人情。
“還要等一陣,我已書信去淵國國主柳雲兮和瑤國左相獨孤岚。現在入伍,你是開疆拓土的功臣。”柳瞑鳳一笑,他已會意。
“阿廷不見得加入你們。我隻求你們不要逼他。”他說這話時,神色鄭重得像是要赴死,可轉頭又是一笑,“但我是個識趣的,将軍知道的。”
“自然。”
柳瞑鳳重諾,的他這一句陸清歡也就放心,他将一個小匣子從暗格中取出,遞給柳瞑鳳:“你要的東西,這頂多十次分量,除卻你的要求都和落日禅一緻。”
柳瞑鳳謝過他,将東西裝入袖中。
陸清歡想起自已本是要先把飯煮上的,可一想到柳瞑鳳當時憑着七日夥食在軍中聲名大噪,身上一股子說不出懶勁又冒了出來,便道:“柳相這些年,做飯的手藝沒生疏吧?”反正人家都要他一條命去造反了,嫖頓飯不算過分。
柳瞑鳳了然,卻想起好容易有噎他的機會,笑道:“你當年二兩雄黃要泡我的時候,可不是奔着這一口飯來的吧?”
陸清歡嘴炮無敵這麼多年,自然也不會讓他:“你若是個田螺我也就沖這口飯去了,誰知你一條蛇,非要蜷在田螺殼子裡。”
不知道為什麼,和陸清歡說話,他正經久了不罵人反倒讓人感覺缺點什麼。
柳瞑鳳于是系了圍裙,真就起鍋燒造,淘米洗菜,順口道:“讓客人做飯的,你是我見過第一個。”
“你不擔心我下毒的話自然無所謂。”陸清歡本一時嘴快接話。
“你不擔心我下毒的話我也沒有意見。”柳瞑鳳原話應他。
那兩個漁夫拎了四五條魚,說說笑笑往回走,路上就見那水榭炊煙袅袅,正午的日頭正好,他們把剛才脫了的上衣挂在小臂上,眼見敞開的門扉裡陸清歡搬了個小椅子蹲在一邊半玩半摘菜,柳瞑鳳在竈上忙前忙後,陣陣香氣從鍋中四溢而出。
竟是靜好得同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
于晚青扣扣門扉,高聲道:“清——歡————!!!來看我今日抓的魚啊!”
秦羽涼也覺得該喊些什麼,可澈兒太私密,當衆喊寶貝柳瞑鳳又要抽他,先生又不讓叫,直接喊名字不曾想過的,最終心一橫眼一閉,對着柳瞑鳳忙碌的背影笑得谄媚:“柳郎,不來看看我嗎?”
頓時,在場四個人都沉默了。
柳瞑鳳僵硬轉過身,幾分茫然幾分無措,手腳都要不知如何安放,那張秀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憋半天憋不出一個字,隻是憤憤轉了身,紅着耳尖嗯了一聲。
此時陸清歡就倚在于晚青懷裡,花枝亂顫地笑,笑完了還不忘調侃人家:“阿廷,你看,再光風霁月的人都有羞紅了臉的時候。”
于晚青那傻帽還煞有介事應他:“不像我的清歡,我都熟了也紅不了一點臉。”
陸清歡睨他一眼突然踹開他,跳起來拍了拍手:“太子殿下會殺魚嗎?”
得他解圍秦羽涼也不介意他嘴臭了,順着台階就和于晚青殺魚去了。瞬間全場就剩一個陸清歡沒事做,這兒轉轉那兒看看,點評兩句太子殺魚的英姿再給做飯的丞相喊喊加油,轉頭偷摸兒着和于晚青啵一個,悄咪咪摸人尾椎骨再逃之夭夭,一頓飯在一陣雞飛狗跳中終于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