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涼不太理解柳瞑鳳的一系列舉動,柳瞑鳳也不和他解釋,這麼偏僻的地方為什麼會有成衣鋪,柳瞑鳳竟還能輕車熟路的找到并發出還在的感歎,諸多疑問一股腦湧上來,不給他機會思考。
“挑一件。”柳瞑鳳指了指店裡,秦羽涼打眼望去,那裡頭清一色灰青色的東西,一看就知道是給下人批發的地方。
秦羽涼上前一步,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皺了皺眉,眯了眯眼,極其矯揉把頭往後仰了仰,最後搖了搖頭,造作歎口氣道:“先生,徒兒日裡一身穿戴至少萬兩雪花銀起步,不是全國最知名的成衣坊三月加急趕工量身定做一件裡衣都不好意思送到我面前來,京城幾十條街和全國最豐饒萬裡田舍的地契也都在手,我知先生手中拮據,費用大可徒兒一力承擔,實在不必如此……寒碜。”
本朝并不苛待官員,尤其這一品大員理論上指尖随便露一點都夠一個普通人望洋興歎,但柳瞑鳳似乎真的很窮。
他每月的俸祿隻給自己留六分之一,其餘的一概布施了出去,這乃是一些朝中腐儒掀起的号稱“化梨”,說要“ 褰裣以化梨氓,張袖以納夷狄”,個個将自己折騰得窮困潦倒,形銷骨立,似乎隻有這樣病态的瘦弱才能凸顯他們的高潔。自然,并不是什麼秘密。
不過以秦羽涼對柳瞑鳳的了解,這個僞君子八成還有私下收入,表面樣子做得好看罷了。
柳瞑鳳蹙眉看他,顯然不悅:“挑。”
見他仍然不動,柳瞑鳳取了一套看起來相對還好的勁裝遞給秦羽涼,自己拿了一件跟他平時穿的款式差不多的高領白色粗布長袍。
“先生為什麼隻穿高領的衣服呀?”秦羽涼嫌棄地接過那衣服,伸長胳膊拉開距離撣了撣上面的灰,多嘴一句。“與你無關,莫要多問。”可柳瞑鳳似乎已經懶得搭理他了。
記憶裡柳瞑鳳衣服的款式大多是素色高領長袍,頭上終年插着同一支鑲了一顆翠玉的銀簪,不過上輩子成為禁脔後似乎就沒見他戴過了。
兩人沒有看到店主,直到柳瞑鳳敲了敲櫃台後面的小門,老舊的門粘連了蛛網,打開時磕哒磕哒響。
“打擾了。”柳瞑鳳敲了三下門,推開一點,裡面有一個老婦人,極其消瘦,若非隐有呼吸面容灰白得簡直不像活人,她就仰面躺在席子上淺寐。聽到有人來,婦人皺了一下眉頭,微微睜開了眼。
“喲,有客官?要些什麼?”婦人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她神情恹恹,透露着秦羽涼再熟悉不過的,心灰意冷的死味兒。
“打擾了,要這些。”柳瞑鳳把衣服遞過去,婦人垂眸看了看衣服,掀着眼皮打量了眼前這兩人,也不知這倆看着就不食人間煙火的金貴主兒安的什麼心。
“五十文。”自然非常便宜,奈何秦羽涼似乎沒什麼常識,極高調地随手扔給婦人一些碎銀銀子:“不必找了。”
見此婦人似乎也沒有什麼表示,隻是飛快地将那點銀子揣進了懷裡:“客官還需要些什麼?”
“煩請借兩間房換衣服。”柳瞑鳳道。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沒有對秦羽涼奢侈高調的行為表示不滿。
“隻有老身這間破屋,客官若是不嫌棄,大可在這兒換。”
“那便多謝了。”柳瞑鳳謝過婦人,沖秦羽涼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進去換衣服。
“為什麼呀先生?”他有意要問出來柳瞑鳳這一系列舉動的意圖,盡管可能性不大。
“滾去換。”隻能說不出所料
“哦。”所以他也沒什麼感觸。
老舊的木門吱呀吱呀間又關上了,秦羽涼坐在婦人方才睡的席子上,凝神。
重生以來許多事情都走上了意料之外的方向,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但防患和警惕必然一刻不敢松懈,近日來柳瞑鳳展現不設防和脆弱的次數太多,這過分令人生疑。秦羽涼把衣服換上,粗糙衣料摩擦間窸窸窣窣一陣聲響,刮得少年皇子白嫩的皮膚浮現出一陣血色,此處自然沒有鏡子,秦羽涼低頭時暗啧了一聲:這句身子現在顯然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