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輕手輕腳将秦羽涼放到榻上，神情僵硬得像一塊闆磚，可動作卻溫柔得像一團棉花。

如果不是因為有必要管理表情，秦羽涼的下巴此刻大抵已經脫臼了。

“疼嗎？”柳瞑鳳又問了一遍。

“疼！先生，嗚嗚嗚………我可疼死了啊！！！”秦羽涼收拾了眼中的震驚，哭爹喊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不可诳語！是……是為師下手太重了……但是……你沒有好好默，對吧？”柳瞑鳳看着他，眸光卻不含預想中的質問。仿佛一切都已了然，可隻要他點一下頭，柳瞑鳳就會相信他，從此回頭是岸，歧路之後是歸途。

隻可惜秦羽涼這人是不知道順台階下的。

他就是要柳瞑鳳看不慣他還甩不掉他，就是要柳瞑鳳不好受，就是要把自己的惡劣無恥統統暴露在這個人面前，非但要他失望還要他絕望，要這個自恃光風霁月的人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他這無恥之徒折磨緻死。

“嗚嗚嗚……我……我沒有！嗚嗚嗚……我就是學藝不精……我就是不可雕的朽木……先生您若不要我我也……我也沒關系的……我不拖累先生，我回去和父皇說明………”

多死皮賴臉！多厚顔無恥！如何呢？失态吧，憤怒吧，撕破臉皮沒有什麼問題。

柳瞑鳳凝眸看他幾秒，最終也隻是垂下眼簾，輕聲說：“罷了，我去叫宮人給你上藥。今日便好好休息，明日開始，重新練字。”

“不要！先生，明明是您打傷了我，為什麼要他們給我上藥？！”秦羽涼打定了主意要惡心他，自然不可能這麼輕易放他走。

“為師……不會……”

笑話！秦羽涼微眯起眼，審視面前這人。

十五歲連中三元，十六歲成為朝中最年輕的将領，率領八千将士橫掃千軍，僅僅一年半，收拾了周邊幾乎所有有異心的國家，恩威并施的讓周邊所有國家有了好感卻又完全不敢忤逆。

那年他自創的一套潇溯劍法，也是因其行雲流水，不僅極具觀賞性，而且剛柔并濟，看似潇灑放蕩，實則緻命于無形。這劍法對身法，身型的要求極高，美得不可方物卻也狠得無出其右，所以名揚萬裡，在江湖上也少有比肩者。

十八歲這人凱旋歸來，出将入相。三把火反貪鋤奸，兩年時間，一個一無所有的異族少年寒門子弟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京城站住腳跟，甚至權傾朝野，卻無一人敢提出異議。

為什麼不敢？廢話。

這麼一個神乎其神的人物，在坊間怎麼也會流傳幾段戲，被安排三兩紅顔知己，英雄事迹廣為流傳的同時沒有點香豔色彩是滿足不了大衆的味蕾的，可柳瞑鳳的履曆無論在哪裡都幹淨得可怕。

事實上也不是完全沒有過，幾年前柳瞑鳳一手帶出的瑤國少女司徒儀以女将身份橫空出世，成為當今炙手可熱的新貴，這兩人的绯聞傳得也算沸沸揚揚。有人還說過柳瞑鳳在丞相府金屋藏嬌。

那怎麼沒了的？

柳瞑鳳對這個比較反感，他隻一句女子清譽為大就讓無數死忠自願為他沖鋒陷陣。他親自走遍這婳京的勾欄戲台，給了那些戲子編劇說書先生錢财，請他們停了這些戲。神一般的人物來到凡塵，那些人被擡舉地話都說不利索了，雖說斷人錢财如殺人父母，可無奈柳瞑鳳給的确實不少，況且有他的死忠日日蹲守，稍有意指就要砸人飯碗，漸漸的，明面上真就沒有了。

然而這樣一個人，一個從沙場殺出來的人，說他不會包繃帶。

别的都好說，可就柳瞑鳳這孤僻又僞善性子，在軍營裡也不興将軍為大那一套，覺得自己受傷不重帥帳裡也就是一咬牙一纏布的事，連軍醫都不肯請的。

如何知道的呢，許多年後戰場上審柳瞑鳳麾下的小卒審出來的。

本來以為能捏住着人多大把柄，結果那些小卒提到他就像開了話匣子，叽裡哇啦倒出來的全是誇他的話，把這人誇得天花亂墜簡直不像個凡人。

好嘛，不會包繃帶，誰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