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霧遲疑了數秒,到底還是将淋浴關上,用浴巾草草擦幹淨身上的水,便重新套上衣服。
“于南,沐浴露和洗發露都用光了,家裡還有嗎。”遲霧敲了敲廚房隔門。
“沒有了。”于南說:“錢包在我外套口袋裡,你下樓去買吧。”他稍稍停頓,又問:“你找得到位置嗎。”
“找得到。”遲霧快速留下這句,就摸出于南的錢包,踩着拖鞋出去了。
于南的錢包是黑色漆皮的,單色調,款式看起來格外簡約,摸起來卻有些鼓。
“好像裝了好多錢。”遲霧嘀咕道。
但等他從商店裡挑選好兩瓶洗發露與沐浴露,等待結賬時打開錢包,才發現裡面裝的現金很少,隻有幾張紅票票,而導緻錢包看起來鼓脹的原因其實是裡面有一張折疊幾層的病曆單。
遲霧疑惑着将病曆單抽出。
“先生?”收銀員看見他的動作,提醒了一聲:“後面還有顧客在等。”
“哦哦。”遲霧将病曆單暫且攥在掌心,從錢包裡抽出紙币遞過去,“給你。”
收銀員将零錢遞過來,微笑點頭,“感謝惠顧。”
“謝謝。”遲霧将錢包随便合上,塞進口袋,便一手拎着購物袋出了商店。他走到拐角陰涼處,把購物袋放到腳邊,将病曆單慢慢展開。
陽光被樹枝分割成無數條細窄棱框,散落在病曆單上,如同特殊的方格,将墨黑色的字圈攬起來。
遲霧看見,病曆單上寫着——
【患者李珉,曾用名張民楊,确診肺癌晚期,放棄治療。】
病曆單上内容很少,沒有字的位置還隐隐透着片紅色。
遲霧将病曆單翻過面。
在正中央用紅筆寫着這樣一段話。
【我,李珉,認罪。】
最下方還有個鮮紅的手印,這就如同處決書。
遲霧認得于南的字迹,這不是他寫的,也就是說,這是真正的“李珉”,也就是張民楊所寫。
遲霧在腦海裡拖拽出有關這人的記憶。
在腦波世界裡,有他,張民楊因此獲罪,但現實中,沒有任何人制止、上報張民楊的罪名,甚至還可能是助纣為虐,否則他也不會出現李珉這另一個名字。
“李珉”的出現,代表張民楊依靠着這個身份,一直逍遙快活至今。
而如今,他認罪了。
認什麼罪?
遲霧掏出手機,在浏覽器上搜索“李珉”兩個字。
跳轉出來的第一條新聞标題便是——少年失蹤案的兇手“李珉”在今早八點鐘,于第一人民醫院被捕,如今已被警方逮捕。
遲霧無意識地吞咽了下口水,
他快速查看完整篇報道,又順着去搜索少年失蹤案。
近幾年,頻繁有少年失蹤,但因失蹤人員大都與家裡少有往來,甚至關系緊張,導緻報案時間過晚,搜查線索極其困難。
随着張民楊被捕,失蹤人員于西郊某小區内被解救,而長時間的監禁、營養不良導緻這些受害人或多或少産生了心理障礙,懼怕見光,對聲音極其敏感。
很奇怪。
新聞播報中,屬于張民楊的照片被打上了厚厚的馬賽克進行遮擋,難辨其真實面目,但受害人的照片卻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
那幾人都瘦骨嶙峋,但根據骨相,以及某個角度光影的修飾,不難辨認出,他們就是遲霧曾經查詢的那幾個“高中生賬号”動态照片裡的主人公。
吹進陰涼處的風回旋着轉,将遲霧籠罩在最中央,一種莫名的涼意順着他的骨頭向上竄爬。
遲霧又搜索案件的最新情況。
張民楊的口供中,出現了遲延甯的名字。
遲霧瞬間聯系起原委。
遲家作庇護,張民楊作惡。
一旦搜查起來,如果遲延甯在其中真起到了不可忽視的影響,怕是難以逃脫。畢竟這起案件幾年未破,更是曾搞得人心惶惶,早已引起了外界的極度重視。
哪怕遲延甯在其中從未插手,張民楊過去的作為也與遲家脫不了幹系。
遲家怕是,逃不過這麼個劫。
遲霧抿抿唇,将病曆單重新折疊好,放進了錢包裡。他呼了口氣,将身子往陽光下挪了挪,緩了好半晌才緩過來。
他現在覺得,于南就像是遊戲裡掌控全局的大boss,而他是boss身旁的狗腿小弟,還是費盡心思想爬床的那種。
級别層次完全不一樣。
要是有太上老君,遲霧保準要自告奮勇地跳進人煉丹爐裡修煉修煉。要不他個低級别小npc整天在大boss身邊,也會有壓力的。
遲霧在心底連着歎了幾口氣,轉身走進了隔壁的便利單,然後在收銀員的視線下,一口氣拿了五盒最新款超薄桃子味的套。
結完單,收銀員默默地目送他離開。
真看不出來。
五盒啊。
收銀員瞟了眼頭頂的監控,找了個死角,快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敲打。
[哥,你健身房裡那群沒有訓練痕迹的練家子,看起來也很瘦嗎,就是那種一看就不怎麼會那啥的那種瘦,就那啥。]
對面發過來一串省略号。
這時,剛出去的人原路返回。
收銀員連忙把手機收起來。
遲霧遲疑着問了句:“有潤.滑油嗎。”
半分鐘後,遲霧将兩個小袋子裝進大袋子裡,一手拎着,就準備原路返回。
但他剛走出兩步,就感覺自己後腳跟被什麼東西壓了一下。
遲霧停住腳步。
碾壓感愈發明顯,好像還在蹭動着轉移受力點。
誰踩他腳?
遲霧扭過頭。
什麼都沒看到。
腳上碾壓的面積好像增大了。
遲霧低頭向下看,就看見一隻灰白色捷克狼犬正仰頭看着自己,因為受不了炎熱的天氣而喘着粗氣,舌頭還在外面搭拉着。
而它的兩隻前爪,都踩在遲霧的腳後跟上。
遲霧沉默良久,把腳往回收了收。
兩隻前爪接着往上踩。
遲霧再收。
它再踩。
再收。
再踩。
……..
賤嗖嗖的。
遲霧試探着叫了聲:“九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