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也臉“唰”地爆紅了。

“那就是個燈，沒什麼别的用處，”他把臉埋進貓肚子裡，聲音像蚊子一樣小，“都扔吧扔吧，沒什麼有用的。”

對流風輕輕吹動時也的碎發，好像小貓炸起的毛發。

池今生收回目光，轉身回書房，矽膠“哐”地一下砸進箱子裡，他看着地上的細蠟燭和櫥窗裡擱置的燭台，想了想又給它放了回去，偶爾有人做客的時候，裝飾品還是有點用處的。

等收拾完，上門的員工将小貓的屋子安裝好了，臨時的清潔工也将書房打掃幹淨。

池今生拍拍手去做飯，切完菜聽到身後有不利索的腳步聲，他轉過頭，時也正扶着複古水紋玻璃門，一步步小心摸索過來。

青年懶洋洋依偎在門邊上，臉上掌印已經完全消了，面色紅潤，他看不見東西，眼珠顫動總是亂轉，纖長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陰影，瓷娃娃一樣。懷裡的小貓安心睡覺，尾巴掃着空氣。

“怎麼了？”

時也道：“就是想謝謝哥，給我送來了小鯉，我很開心。”

“以前我總是不敢擁有重要的東西，害怕自己守不住，現在我有能力了。但哥哥還記着，這才是我最開心的。”

還記得被時武昱扔掉的、讓他傷心欲絕的那隻小三花貓。

池今生嘴角漾起淺淺弧度，他當然記得。

時也十五歲的時候，從學校抱養了一隻小三花，他是從宿舍外面的水溝裡撿到的。那條廢水溝沒有排水的功能，偶爾下雨天才會積水，水溝旁邊就是沿石壁生長的百年老樹，樹蔭茂密，學校裡上百隻野貓都喜歡躲在水溝石闆下。

有一天下小雨，水溝一直傳來貓咪凄慘的叫聲，時也湊近去看，驚吓到了一隻正在分娩的母貓，它丢下幼崽跑了。時也聽同學說，小貓沾了外人的氣息，貓媽媽就不會要它了，于是他拿校服外套把小貓帶了回來。

池今生回家恰好看見他用箱子和舊衣服給小貓做窩，還用買的化學滴管給小貓喂羊奶。

他誇了弟弟，做得很好。

貓崽很虛弱，時也在網上搜了小動物急救方式，但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時武昱直接将貓崽扔到了山溝裡。

池今生回來的時候，時也站在花園怔楞楞轉頭，眼眶绯紅。他朝哥哥走了兩步，最後實在忍不住，飛奔向他懷裡哭了起來，聲嘶力竭：“小貓還是活的，爸爸親手把它扔掉了，哥哥我看見了……”

“他嗝為、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池今生拍着弟弟的背，擡頭看見時武昱站在陽台上，如車神殿馬頭觀音俯視衆生。

“家裡不準養這種髒東西。”

時也聽見了，緊緊抓着池今生的衣服，指關節嶙峋慘白。

池今生下巴抵着弟弟的頭頂，那一瞬間他有想過，如果他們是親兄弟就好了，他一定會替弟弟問出那句“為什麼”。

“以後哥哥和你一起養一隻小貓。”他抱着時也，俯身悄悄說道。

從那以後時也不住家裡了，高中第一年，他申請了國際學校的住宿。

因為想躲避時武昱，時也和他“暗通款曲”。時也不會洗衣服，周末池今生去他學校打包帶回家。偶爾他的高中會和A大舉行一些聯辦的活動，他熟練地跑來池今生的宿舍，和他的室友一起打最新款3D遊戲。

後面就算沒有活動，他也理所當然地找門衛登記，溜到教室跟他一起上課。

池今生學的金融，低年級不可避免有一些基礎課，大學語文和英語選修，一個講文言文，一個講世界史，他無一例外都在睡覺。但是時也很喜歡，講台上的教授激情昂揚，而教授最為專注捧場的學生一定是他弟弟。

他的積極被教授看在眼裡，直到有一天被點起來問了姓名，時也支支吾吾。池今生覺得還挺抱歉的，大學修額外的學分是要付錢，更不用說他帶弟弟蹭課，不合規矩，但是教授知情識趣地讓時也坐下了，他還是一如既往喜歡和這個小朋友互動。

那一天池今生突然就get到這個秃頂老頭的魅力了。

大學放假了，他本來以為時也寒假就會回家了。

但是沒有。

他驕傲地擡起下巴：“大人永遠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改正，我就想告訴他們，一切都會為他們低頭的世界不存在。”

好笑的是，學校食堂關了，時也饞楊嫂做的年夜飯，又礙于面子不肯向爹低頭，他讓池今生給偷一點出來。

大年三十的晚上，池今生從兜裡鬼鬼祟祟掏出幾個塑料袋，溜到廚房裝了幾袋子菜。

他和弟弟坐在學校門口廣場，嘴巴裡吐着寒氣，吃着沒有多暖和的焦糖蝦仁。

那天的焦糖蝦仁可能是這輩子最好吃的。

所有人都覺得池今生是個完美的人，他智商高，成績優秀，情商也高，身邊的長輩朋友幾乎沒有不誇贊他的。時家人都理所當然地覺得他會是一個完美兄長，給弟弟以身作則。

但沒有人知道他會幫着弟弟離家出走，會幫他逃課翹課，會替他趕寒暑假作業，在大年三十的深夜溜出去和弟弟吃年夜“冷飯”，他還悄悄帶時也嘗了口酒——威士忌，小時也臉嗆得通紅。

他也會忤逆時武昱的教育觀念，悄悄肯定時也——你是對的。

時也愛問他：“既然哥哥覺得爸爸是錯的，為什麼不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