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用鑰匙插進鎖孔,溫嶺不抱希望,最後問了一句:“我進來了?”
顯然不會有回應。
鑰匙順時針轉了一圈半,溫嶺壓下門把推開門。縱是先有預想,他也被屋裡情景吓了一跳。
屋裡沒開燈,在門外通過觀察底下縫隙也能推測出來。但溫嶺沒料到的,是連窗簾都被拉得死死,室内幾乎是全黑的狀态,像被墨水瓶扣住,深黑滲入肌膚紋理。
進門那一瞬,溫嶺腦子裡跳出兩個詞,絕望和窒息。
這種莫名其妙的聯想讓他覺得不很吉利,好在門一開外頭光線也跟着進來,照亮了門前空地。
窗簾雖是全拉緊的狀态,好歹空調開着,不算太悶。他站在屋子正中,耳邊捕捉到一點細微動靜。
溫嶺屏住呼吸。短暫的寂靜過後,那聲響又出現了。
是還帶着溫度的、溫熱的喘息,像是做了噩夢。
這回他聽得很清楚,聲音來自衣櫃深處,房間裡最黑暗的地方。
理智告訴溫嶺,這裡先前發生過什麼暫不追究,當下他最應該做的事是開燈,觀察現在的情況,然後再依據實際情況進行處理。
但在那之前,他忽然想起了去年暫住兄長家時,自己曾給侄女講過的某個故事。
兄長一家定居溫哥華,孩子從小接受雙語教育,基本的交流沒有問題,中文甚至可以稱得上流利。
當時他不過去借住兩周,他的侄女倒和他很親,每晚睡前都來纏着他,要他給講些故事聽。
她是天生會撒嬌的主,溫嶺被纏得沒轍,最後也隻能答應。他在床邊尋了處空位坐下,随手翻開一冊童話:
……很久很久以前,在北部的森林裡有個漆黑的山洞。那并不是普通的山洞,在白天,山洞的深處蟄伏着一頭怪物。
傳說它面目猙獰,十分可怖,見過它的人十個人裡隻有一個能回到城裡,而能夠回來的人無不控訴它的惡行。
每當夜晚到來,住在城裡的人們都會鎖好門窗,叮囑家裡的孩子早早上床睡覺,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因為怪物并不像普通人。夜裡它不睡覺,而是挨家挨戶,趴在房門上聽。如果還有醒着的孩子在玩鬧,它就會偷偷溜進屋,把人帶到自己的巢穴裡。”
小姑娘擡起頭來看他,眼裡滿是好奇的光,一閃一閃,看得他心軟:“怪物是不需要睡覺的嗎?”
溫嶺說:“也許它也很想和你一樣保持正常作息?隻是做不到而已。”
他開始随意發揮:“不過我們畢竟不知道答案究竟怎樣。或許就像你說的,怪物生來就不需要睡覺,它們有這個能力。”
“隻有作者知道答案。但既然是沒有被寫下來的文字,要更改是很容易的。”
“……今天的怪物飽受失眠困擾,明天的怪物不睡覺可能隻是單純喜歡清醒。”
他講完這個故事的結局,将書合上:“也許我們該睡覺了?”
“太晚睡的話,我可不保證夜裡怪物不會來叼走你。”
……
類似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根據故事背景都能劃分出許多類别,溫嶺也不是沒見過怪物從衣櫃裡鑽出來的設定。
然而他并不感到害怕。
身為成年人是一回事,從童話的角度看,怪物惡龍之類的角色多半最後也會有個洗白的橋段。要麼有苦衷要麼其實是善良本性,常見的可能故事發展他都熟悉。
溫嶺想,按童話書裡的設定,現在的他大概會是某某王國的公主,先是同情怪物過去的經曆,然後是以身相許,逐漸感化怪物。
結局甚至不用猜,九成九是從此和重新恢複人形的怪物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呸,他是前來收服怪物的勇士。且這種所謂的收服并非一味依靠武力,通常而言,還缺不了在童話末尾一定會拿出來升華的美好品質的力量。
溫嶺做了一個決定。
考慮到突然出現的光亮可能會讓人應激,他沒開燈,隻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斜斜照着地面,以防磕碰到屋裡的東西。
怪物仍沉睡着,但顯然睡得并不安穩。
它在狹窄的箱體裡小小掙紮一下,撞得櫃門吱呀一聲響,很快又安靜下來。
溫嶺的動作控制得很輕,幾乎沒有什麼聲響,怪物沒被驚醒。他往前再走上一步,緩緩拉開了櫃門。
——裡頭沒有三頭的惡犬,也沒有什麼長得奇形怪狀的異種和惡靈,這隻是個被收拾得齊整的、上了年紀的木制衣櫃。
手電筒被他用手捂住,指縫裡溢出來的光線灑落在衣櫃裡。
在一疊款式相近的襯衫旁,溫嶺見到了正昏睡着的秦知白。
他的怪物被困在夢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