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腹中的灼熱又灼燒着他的内心,墨夷初在夜裡靜默許久,才緩慢俯下身,輕輕吻在了熟睡女子的唇角。
他的動作宛若蜻蜓點水,又像是受驚一般,一瞬間恍然驚醒。
……下賤。
墨夷初好幾次都落荒而逃。
但他又像是被蠱惑一般越來越過火,指尖也開始輕柔觸碰她的臉頰,甚至上次還用濡濕柔軟的舌尖輕輕舔了舔女人的下唇。
許是墨夷初如此心不在焉宛若想着什麼的模樣激怒了洛雲雙,她又微微加大力氣踩在男人的胸膛上,他猛然回過神,瀉出一絲悶哼。
他恍惚擡頭看向女人居高臨下帶着不耐和晦暗的視線,“……朕便罰你,做朕的鷹犬。”
她俯身,手輕輕掐住墨夷初的脖子,湊到他的面前平視着他,淡聲道。
“男扮女裝,欺上瞞下,冒領爵位,夜裡私闖朕的寝殿,意圖刺殺朕,數罪并罰——也夠将軍死多次了。”
洛雲雙嗤笑一聲。
“你現在受挾持于朕,多次犯下砍頭的大錯,便背棄你墨家的什麼不參與朝中之事,好好做朕的鷹犬。”
她湊到他耳尖,呼吸撲在他的耳尖,輕聲說,“不然,朕便昭告天下,聞名天下的少女将軍墨夷初,是個曾勾引帝王的下賤男子。”
“下賤”二字似乎格外加重了嗓音。
墨夷初的思緒有些恍惚,腹中的灼熱一瞬間得到滿足,血脈裡孕期男子的嬌氣與渴望讓他在此刻忍不住自己的本能想要被女人擁在懷裡。
他隻壓抑着情緒,呼吸都加重,斂下眸子。
可是少年的他曾經被母親揪着發絲,拉入祠堂之中,她讓他跪在擺放着墨家列祖列宗的祠堂下,看着墨家先祖的靈位。
摁着他的頭,一下下磕在冰冷的地上,迸濺出鮮血。
他被揪起頭發,低着頭,鮮血模糊朦胧的他的視線。
少年抿着唇,恍惚感受着不斷流逝的鮮血。
女人的神色帶着複雜的淩厲,嗓音沙啞,近乎聲嘶力竭,“墨夷初,你這輩子便隻能隐藏你男兒的身份!永遠背負着墨家的使命,剛剛的話永遠不能再說!”
“你以為你是尋常男兒嗎?!”她緊緊揪着他的發絲,提起少年的頭顱,絲毫不顧他此時滿頭的鮮血,“你以為你有當一個尋常男兒的權利嗎?!墨家幾代都背負着這樣的使命,保家衛國、不可參與朝中争端,你隻需要握緊你手裡的槍,你手裡的劍——”
她的嗓音巨大,帶着複雜的恨鐵不成鋼,“墨夷初!好好看着祠堂裡的列祖列宗,好好問問你身體裡的血!”
“若你是個女子!若你是個女子!我何愁你這般不成器!”
少年墨夷初頭上淋漓而下的鮮血打濕了他的眸子,視線一片暗紅,臉頰此前被女人用盡全力打了一巴掌,頭腦到現在都在恍惚發鳴。
比劍鳴聲更刺耳,比戰鼓聲更洶湧。
被女人緊緊揪着的發絲也刺痛到沒了知覺,他的呼吸有些顫抖到微弱。
耳邊女人如雷貫耳的聲音近乎頓打着他的耳膜,墨夷初虛弱垂下眸子。
他說了什麼——
他說了什麼……才會讓母親如此暴怒。
墨夷初舔了舔唇角流下的血迹,口中的腥甜與刺痛似乎喚醒了他一瞬的思緒。
他想起來了。
——他說,母親,我能嫁給她嗎?
那是少女朝雲帝因為桃夭樹下的冒犯而托“女子”墨夷初給弟弟送來的定情玉佩。
他偷偷藏起來了。
大抵是那時他的心緒不甯驚擾了母親,她搜到了那塊玉佩,居高臨下,神色冷酷到宛若滴出墨滴,墨夷初像是犯錯的孩子,隻緊緊攥着手,許久才嗫嚅着唇輕聲說——
我能,嫁給她嗎?
然後是這般。
夜幕之下陰冷的祠堂裡,散發着濃濃的血腥之氣。
少年滿身血痕顫抖蜷縮在祠堂下。
墨家的家法是三十鞭子。
那鞭子是始皇賜下的神兵利器,鞭鞭深入骨髓,成年女子也隻能受四十鞭,便會被生生打死。
他像是死了,背後血肉模糊,額頭的傷口也不斷流着鮮血。
墨夷初很冷,隻顫抖着蜷縮在祠堂的軟墊旁,呼吸微弱到近乎聽不清。
可是明明他的視線被鮮血打濕了,還盯着地上被摔碎到四分五裂的玉佩。
碎裂的玉石飛濺到祠堂的各個角落,稍微完整的那一塊,被他艱難地伸出手攥到了手心,剛剛掙紮一般拿着玉石的動作在地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血痕。
手心緊緊攥着玉塊,碎裂的玉塊嵌入血肉裡,蜷縮在地上的少年卻渾然不知疼痛。
他像是安心了,随後閉上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