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榆一本正經地搡開沉香,兩手緊握上和微的手,認真、真摯、赤誠地點頭勸道:“我真不想這麼死,你肯定也不想被這麼騙對不對?聽姐姐的,姐姐一定帶你們活着出去。”
“剛才不還說死了算了麼?”和微抽回手,輕撫上那面碎痕密布的銅鏡,她敲了敲,回聲很沉,辨得出鏡子很厚。
條條裂紋都好像過去任人擺布的自己所做的每一個任務,明明危在旦夕、早有預兆,卻無法制止、挽回。
“一念之間有些沖動嘛,我這個人很看感覺的。”
和微仍舊輕輕摸着這些裂痕,略有些硌手,像鏡面陰文。1
若沈昀真的是花榆口中說的那樣,那……
“我阿姐呢?!”和微猛然轉頭,将剛放下心的沉香又吓了個激靈。
“應該跟六哥在一塊兒,不會有事的。”她忙回答,生怕和微一個想不明白又去紮鏡子。
“那沈無何時進來?”和微邊問,邊仰頭打量了一眼洞頂,四面都被銅鏡堵死,隻有上面還與外界連通。
不知道從這兒能不能蹦出去。
沉香想了又想,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索性直言道:“我覺得六哥已經進來了,隻是沒找到我們。”
“進來了?”和微心想着,十重鏡子,碎了一重,還剩九重,也就是說,除了現在攔住他們的四道銅鏡,外面還有五道攔着沈無。
和微轉身看了他們三人一眼,“不然你們齊喊幾聲,看能不能被他聽見?或者從這兒爬出去?”
她說着,又擡手指了下上面。
“怎麼爬?”李懷安仰頭看了看,“鏡面這麼光滑,又有一定高度。”
和微幾乎是想到攀爬便想到之前與沈無在地道的時候,她下意識亮出匕首,“用它紮……”後半句沒說出來,和微頓了頓,自己身上好像隻帶了一把?
真是時也命也,流年不利,四人雙雙歎氣。
“再不然……”和微又想到個點子,“我用軟帛綁在匕首上面,擲在高處,弄個飛爪呢?”
花榆冷呵:“你丢上去這匕首,紮不紮得進去銅鏡另說,不掉下來砸死人就不錯了,還飛爪呢,再說,我看你那帛也經不起四個人的重量。”
“行,最後一個法子。”和微手腕翻轉将匕首橫握,整個人呈進攻狀,“我百毒不侵,我先沖出去找到那面毒鏡子,你們再出來。”
“等一下!”沉香忽然擡手,她本來正打量環境,順帶欣賞幾瞬鏡子裡的自己,沒成想沒欣賞多久,她便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
這鏡子後面怎麼好像有個人盯着她似的?
和微朝她走過去,“怎麼了?”
“我感覺有人在後面看我。”沉香抖了身雞皮疙瘩,忙往李懷安身後躲,“不會還有别的機關吧?傀儡?”
“傀什麼儡,這裡銅鏡相對,四面反光,說不定是你自己的眼睛呢,折影這麼多,我都分不清。”花榆側身朝銅鏡裡的自己揮了揮手,“都折胖了。”
“……”和微順着沉香方才指的地方走過去,慢慢俯下腰。
銅鏡不是雙面的,但和微确實覺得鏡子裡的這雙眼睛也不是自己的。
許是鏡子有厚度的緣故,這雙眼睛由許多層重疊在一起,邊界并不清晰。
和微一眨眼,鏡子裡的這個也跟着眨眼。
和微眨一下左眼,鏡子裡眨一下右眼。
和微眨一下右眼,鏡子裡眨一下左眼。
看了會兒,和微總算知道這雙眼睛有哪裡不同了——比她的眼睛帶了些笑意。
“往後退退。”和微直起腰,擺手示意他們幾個向後退一點兒。
花榆預感不妙:“怎麼了?你又要做什麼?”
和微揚眉:“迎個人。”
話音剛落,她便将匕首猛紮進那雙眼睛的位置,随着刺啦一聲響,鏡面與刀刃的尖銳摩擦聲瞬間灌進了幾人的耳朵。
幾個人覺得難耐,紛紛捂耳向後躲,連阻止她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
和微紮得很準,隻鑿了個金條狀的框出來。
帶着微微喘.氣聲的男聲總算暢舒一口長氣,“看了半天,還以為沒人發現我呢。”
這麼熟悉的語調,幾人瞬間瞪大了眼,忙争先恐後攀着這條框向外望。
“六哥,你來救我們了??”
“小無,外面一切可好?”
“快點兒進來看着和微,我怕她把這兒全砸了。”
幾個問題一起問上來,沈無壓着眉頭沒想好先回答哪個,他笑了一聲,不知在調侃誰:“别想了,我是來陪你們送死的,這兒有點難搞。”
“……”幾人的臉拉得老長。
和微撥開他們,半俯下身向外望。
有些時候沒見到的臉蓦然出現在眼前,她還有些愣神,直到她鬼使神差伸出食指——忘了手伸不出去。
就在和微想收手的那刻,指腹忽然抵上某處柔軟,有些溫熱。
沈無又用食指點了下她的指尖,幫她喚起魂兒,“不是夢,是再會。”
和微抿唇,把手收了回來,“我阿姐呢?”
“跟辰時在那兒呢,”沈無側身指了一下,又招呼道:“辰時,來。”
框裡閃上來一雙蝴蝶振翅般的眼睛,眼裡還噙着淚,見杏的聲線也有些顫抖,“小微,你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