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若有所思般輕點頭,從和微手中接過茶盞。
那邊。
容娘娘一口氣是提了又松、松了又提,這會剛沉下心,她伸手招招,示意和微不用在他那兒站着了。
和微頭一點,目光最後掠過他一眼後擡腿走回去。
容娘娘看着他喝茶,輕聲道:“你躺了數月,如今病好了也該出去多走動走動,不如過段時日跟着一起去賞荷,去行宮住幾日,消遣消遣,去去身上悶氣,如何?”
沈無垂眸看着茶水光影,一圈一圈悠悠蕩開,他眼底沉澱的笑意也被蕩散了。
他輕一颔首,應下:“兒臣也正有此意。”
和微在一旁不禁挑眉,真的假的?真有此意?一副冷冰冰焯熱水都焯不掉身上寒意的模樣,真的想跟着去?
誰知沈無竟還真盤算起去行宮的計劃,他微微出神,道:“但父皇允不允我去,還不知曉。”
“你盡管跟着本宮,這個老東西,”容娘娘似乎還想說什麼,頭一撇,她改口道:“罷了,你的病才是最要緊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家常,和微在一旁努力思考這些話有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沒有,或者說隻有一個。
沈無不受聖寵。
于是等宮人送走了沈無,容娘娘也讓和微先回儲秀宮收拾東西時,和微便趁機向送她回去的知黎打聽道:“姑姑,我有個問題不明白。”
知黎向她走近了點兒,“嗯?”
“六殿下…有什麼舊疾麼?”
“你問這個做甚?”
“诶,姑姑,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多知道點兒東西也多點兒保命的可能性嘛,萬一我以後不甚犯了什麼忌,那可如何是好啊?”
和微說着,輕輕撞她胳膊。
知黎歎道:“知道的越多,命也可能沒得就快,罷了,我說與你聽,你别傳給旁人便是。”
和微眨眨眼,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知黎邊走邊道:“六殿下的生母,也是已故的甯妃娘娘,在他幼時便撒手人寰。獨他一人風裡雨裡的到處跑,吃百宮飯,貴妃娘娘心軟,照顧得多些,關系也就好些。娘娘不求他以後能有所回報,盼他平安便好。”
“那他的舊疾……?”
“嘶…我記不大清了,隻記得是有一年冬日,六殿下在雪地裡逗麻雀,不甚被人推進冰湖裡,幾個時辰都沒人發現。
等撈上來的時候渾身發紫,差點兒命都丢了。應是自那後落了疾,腿不好,身子尤其怕寒,所以平日裡都得披着外氅禦風。”
和微點點頭,醞釀道:“那就是他經常被宮人欺負呗?”
“你也知道,這宮裡的人一個比一個精,你不受寵,聖上不在意你,你就得受欺負。”
和微蹙眉:“沒人管管麼?他們又不是犯了罪,為何要平白無故受欺負?”
知黎睨她一眼,問道:“……你說,找誰管?”
和微一時還真答不上來,她想說太子,又想到聖上其實也不多在意他,忌憚和防備要更多。
若不是太子平日對人陰鸷,又心狠手辣,身份還在那兒擺着,也無人敢惹。
這樣想,和微沒忍住道:“那這不都是陛下的錯唔……”
知黎眼疾手快從身後捂住她的嘴。
和微下意識想掙開,轉了轉眼眸後又忍了下來,微微側身想去看知黎。
後面的人還在壓低聲音,提醒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給我爛肚子裡,知不知道?”
見和微認真點頭,知黎這才松開手,将她送回儲秀宮,叮囑道:“記住,來了這裡就是從大籠子搬進了小籠子,小籠子更方便養鳥的人去逗,你隻需記住自己該站在哪根籠條上,在何時該啼叫,别的想也沒有用。”
和微輕輕一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看着知黎的影子被宮牆的影子所吞沒,她的背影也随即消失在深巷中。
儲秀宮這會兒還在忙着畫像。
有人雙手合十在角落裡求着畫師什麼,有人則奮力往自己臉上擦香粉。
和微從她們中間擠過,繞了一圈兒卻沒找到見杏在哪兒。
她探身去問身旁的秀女,“你見到和我一塊兒來的那個姑娘了麼?”
“你是說和見杏麼?”秀女似乎對她要找的人很有印象,她奧一聲,又道:“你是和微對吧?你跟嬷嬷走後,東宮的人就來了,點名要你們兩個過去,不過你跟了貴妃娘娘,所以隻有你姐姐去了。”
“東宮?”和微揚眉。
“是啊,太子的人,唉,你們姐妹命真好,我要是也有貴人看中就好了,我娘肯定歡喜極了。”
秀女歎了口氣,旋即又被人叫去畫像。
和微也歎了口氣,早知道等太子來撈了,枉她站了半日,除去知道個草包皇子還是病秧子外,什麼信息也沒聽見。
她隻願太子能多幫襯着見杏,兩人會面也能早日将相府一事弄清楚。
往年去行宮賞荷都要早些時日,今年因着丞相空缺一事,硬是往後推了大半個月。
和微卻沒來兩日便趕上了這時候,貴妃特意吩咐要帶她一起去行宮。
“知黎姑姑,我能不去麼?”和微扒着門,眼裡滿是渴求。
知黎不解:“嘿,人家想去都去不上呢,你怎麼還不願意去?”
和微心道:當然是人都走了方便我做點私事。
這話湧到了口頭,也隻識趣的化為一句:“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