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景好心裡一驚,她忙轉身,問:“常相呢?”
“他身上線索衆多,秘閣、暗道、所圖為何,都需一一審問,常相不同他人,更何況眼下還有宮宴在前,本意是為陛下與常相西巡一事接風洗塵,我若将此事即時禀報,恐怕會掀起驚濤駭浪。”
他望向前方,緩緩道:“這兩日我會把此案整理成卷宗,再細細琢磨一番,待宮宴後再着重調查,不過……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哪裡?”常景好蹙眉問。
裴佑之垂眸看着她,意味深長道:“我還以為你任務結束、不查了呢。”
“诶,”他又頗有興緻地問:“你的任務是什麼?查明此案?順帶利用我幫你抓到兇手?”
“想問我?”她揚眉,頭一回沒回避這個問題。
“行啊,拿出點兒誠意來,你說說你到底是誰,又為什麼易容成大理寺少卿來查案?對你重要的到底是這個案子還是它背後牽扯的信息?比如你深惡痛絕的秘閣?”
裴佑之的一雙眼眸微微彎着,他抿唇盯了會兒她,才道:“都算是吧。”
“裴佑之。”她忽然喊。
他尾音輕輕:“嗯?”
常景好盯着他,一步步逼着他向後退,悠悠道:“從第一次查到秘閣我就想問了,你現在的身份貴為大理寺少卿,若說剛開始為了保守沒敢打探太多消息就算了,但現在你不可能不知道。”
裴佑之被她逼得節節敗退,最後抵在石桌邊,兩手撐在上面,腰微微往後仰着,面上卻仍笑道:“知道什麼?”
“知道秘閣本身直屬聖上,它的主人是誰,你明明去觐見問問便知,但你遲遲不去,而是揪着零碎的線索想把它剖析幹淨,分明就是你想查的東西拿不到明面上說,所以出此下策,所以易容成大理寺少卿過來查案。”
她露出副不含溫度的微笑,胸有成竹般仰頭問:“對麼?”
裴佑之臉上的笑意漸退,凝眸看着她并不言語。
“秘閣與你有仇,你勢必要将它粉身碎骨。”
“而你願意讓我接近,想弄清我到底是誰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其實是,在這種你如履薄冰、獨自僞裝許久的時候,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我,好像看起來跟你是同類人。”
“你有了那麼一絲絲的撫慰,在确認我跟你目标一緻、對你毫無威脅後,你更是覺得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太求之不得了,對不對?”
她的目光似一把利劍,與他相對時會毫不留情怼過來,在命門懸挂。
直至此刻,裴佑之才真正明白“目光如炬”這個詞,原來是這麼難以抵禦。
四周寂靜。
裴佑之沉默許久,忽而垂眸輕嗤一聲,似是自嘲,他再擡眸看向她時,眼中笑意已是全無。
他道:“我以為你心如木石,并不能領悟情愛之事,現下想來,你确實能領悟,隻是不是好的那面。”
“那面我也不需要。”她一步後退開,道:“萍水相逢,就此别過吧。”
常景好撂下最後一句:“剩下的事我自有辦法,不勞裴大人費心了。”
那抹晴山色身影愈來愈遠,直至消失在裴佑之的視線之外。
他漸漸直腰站起,鬼使神差回頭睨了一眼蓮花池,似是喃喃自語:“萍、水,相逢。”
眼下一葉浮萍随水飄搖,恰巧碰了下旁處的那葉浮萍,隻是很快又再度分離。
他緩緩擡腿走上前,挽袖,輕輕在池中撩撥起一捧水,淅淅瀝瀝讓其一滴滴滾落在蓮葉之上。
這葉很快便不堪重負,東倒西歪,不自覺又偏向方才與它相碰的那葉。
裴佑之面無波瀾的看着,忽而吹了一股風,看它們不時便碰撞在一起。
“可我不僅是這葉浮萍,也是這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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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粉女子案有了重大進展,直接性兇手已然被遊街示衆。
不多時,京兆府門前杖殺了兩位犯人的消息便傳遍了各街各巷。
彼時相府笑語連連,仔細聽似乎是女眷在梳洗打扮。
“阿姐,你同我戴這副對钗嘛,好不好嘛?”
“溶溶,這個阿姐戴着太重了。”
“那好好陪我戴!”
猝不及防被人圈住,常景好身形一怔,回頭正好對上常溶溶眉歡眼笑的模樣。
“我……”她接過發钗,細細撫摸起其上的碧玉紋路。
常溶溶疑惑道:“你怎麼了?從那日與裴大人聊完後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他又嗆你了?!”
看着常溶溶猛的站起,常景好忙又去拉她坐下,解釋道:“沒有,二姐姐,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安。”
“不安?”常皎皎湊過來,安慰道:“是因為這宮宴麼?你跟着我和溶溶便好,不會出差池的,别擔心。”
常溶溶在一旁直點頭附和。
常景好見她們一唱一和的模樣,不自覺放下心中憂慮,笑着點了點頭。
三人梳洗打扮一番,皆是般般入畫。
一個如月裡嫦娥、白璧無瑕,一個如明燈盈盈、蛾眉皓齒,一個如遠山芙蓉、水靈秀氣。
小步走得端莊,彎腰進了馬車。
常溶溶托了托自己的發髻,交代道:“好好,這次宮宴是為了慶陛下和爹爹班師回朝,所以我們會坐在上面一點兒,對面應該會是皇子和公主。”
她招招手,雙眸明亮:“你跟在我身後,我偷偷告訴你,他們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