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近日有誰出入過雲坊,就離抓兇手不遠了吧?”常景好起身,道:“小女昨夜輾轉難眠,還望裴大人早日替我正名。”
裴佑之點頭:“那是自然。”
冬窈沒忍住道:“大人還真是,即便跌落懸崖後病了許久,如今好了還是這副德行,總愛說那是自然。”
裴佑之正欲笑笑,就見下人從門外跑進來,俯身拱手道:“禀報大人,雲坊稱近日來取藤黃顔料的隻有趙畫師一人。”
裴佑之挑眉:“半盞茶樓的那個趙畫師?”
“是。”
“總算能結案了,”冬窈舒展着身體,轉身離開,還不忘歎道:“抓人我就不去了,我隻愛跟誠實的死人打交道。”
“那三小姐……”
常景好收回思緒,再對上裴佑之這張臉時,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
墜崖、死裡逃生、在衆人面前重現,讓她迅速聯想起某些熟悉橋段。
“裴大人不如帶我同去,若我是幫兇,他見到我總比見到官府的人要放松警惕,以免打草驚蛇,若我不是,也沒什麼損失。”
裴佑之點點頭,認為她說的有理:“勞煩三小姐随我們奔波一趟了,裴某去換身便裝,去去便回。”
常景好先上了馬車,沒等太久,外面一陣幾不可查的腳步聲就鑽入她耳内。
她掀開帷裳向外望,一眼便看見了大理寺門旁、杏花樹下那抹白色身影。
門外一條長街種了許多杏樹,這時候綿綿的開滿了一片天,風一吹就影影綽綽,站在其中叫人看不太真切。
此人生得如同湖上鶴,微阖着眼像畫卷裡孤寂淡然的小神仙,肩上披着白鵝絨外氅,衣袂翩跹。
杏花簌簌下,裴佑之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擡眸朝這邊望了過來。
眼神冷如寒山,兩道視線不過交織一刻,裴佑之便彎起唇,似乎是朝她笑了一下。
就如同這三月春風,柔,也涼。
看着裴佑之大步流星走過來,常景好沒忍住心道:穿成這副模樣也算得上便衣出行?
她今早隻是随意绾了個發髻,穿着大理寺人送過來的月白衣衫就被叫過去審問。
衣裳還不和尺寸。
于是待裴佑之彎腰坐進馬車,常景好看着他,醞釀道:“裴大人待會兒是打算不進去麼?”
見她視線在自己衣袍上打轉,裴佑之擡手解開外氅,抖了抖披到常景好身上,道:“原本打算我扮作哪家公子進去,你……”
“我扮作你的丫鬟?”常景好擡手止住他的動作,語氣中有些不可置信。
裴佑之臉上不知名的笑意已經說明一切,他将鵝白外氅給常景好系好,道:“我扮作你的仆人。”
“小姐注意别吹了冷風。”
常景好指着自己隻簪了一根翠钗的發髻,提醒之意無比明顯。
兩人沉默一瞬。
少傾,常景好擡手将發髻解開,青絲如瀑垂落在肩頭,她手腕翻轉将上半部分發絲绾起來,用翠钗固定住。
單看腦後,和裴佑之一個模樣。
裴佑之想了想,道:“公子注意别吹了冷風。”
常景好頭一回覺得他沒那麼讨厭,她唇角微勾,道:“正巧半盞茶樓規定男女該分開入座,眼下這樣剛好能一同行動。”
“知道這麼多?”裴佑之環臂輕輕向後靠,問她:“那你可知道這趙畫師是怎樣一個人?”
常景好搖頭。
裴佑之的細心解答在兩人下車看到茶樓的那一瞬間尤為生動。
紅底牌匾,灑金字印。
被人迎進去後,進門便見兩處分區。
左邊一慷慨激昂的說書先生,右邊一娓娓道來的說書娘子。
中間垂了數丈帷裳,将兩處隔開,如同王母娘娘劃開的銀河。
“愛聽誰講,就去誰那邊入座。”裴佑之在馬車上如是道。
兩人此時拐進了說書娘子那邊。
“每兩日合算,誰那邊人多,趙畫師隔日便去誰那兒作畫,兩個說書人亦以此次數相較,赢者,月底工錢翻倍。”
昨日結算完,剛好是說書的秋君娘子獲勝,今天該去她這邊目睹趙畫師作畫。
男女分桌坐。
裴佑之跟在常景好身後,兩人找了個空位坐下。
等着上茶時,裴佑之繼續接着馬車上沒說完的話講:“趙畫師此人頗為風流不羁,一身尋歡作樂無數,若不是還有畫技傍身能掙點銀子,光是養活他那群孩子都能要他一條命。”
常景好在意的卻不是後半句,她怕被人聽出來自己是女扮男裝,隻好湊近裴佑之,壓低聲音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他這副秉性,為何還争搶着過來請他作畫?”
“……”裴佑之垂眸看着忽然湊近的一張臉,揚眉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