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一場紀綱自導自演的荒謬鬧劇耽誤了不少時間,此時夕陽西下,天光黯淡,愈發顯得後軍都督府内燈火通明,燭光闌珊。
燈籠裡的火苗燃燒着蹿出來些許油燈香氣,正招惹了不少飛蠅小蟲,循着那光亮,如飛蛾撲火般選擇了覆滅,不時地發出滋滋響聲。
齊衍舟孤身一人從大殿内走出來。
雖然方才她已經将案件的一些細節都禀明了重安帝,但紀綱這潑皮無賴,死死咬住有人證看見沐晖在現場這一點,使得沐晖身上的嫌疑并未完全洗脫,因而也與紀綱一并被皇帝留在了後軍都督府的大殿内不能出來。
齊衍舟眉頭緊皺着,在頭腦中飛速的思索着目前所掌握到的一切信息。
何翠兒遇害時何波就在房内,他雖有極大的嫌疑,疼愛幼女不假,心中有愧擦去血迹也是真的。
但為什麼心中有愧呢?
兇手另有其人,何波知道兇手是誰卻選擇隐忍不說,應當是被脅迫了,所以眼看着幼女遇害卻什麼都不能做。這便是他心中有愧的原因嗎?
可何波為人老實本分,在都督府中不過任一閑職而已,與其他人并沒有什麼利害關系;何翠兒亦是一剛不過十六歲的都督府家生婢子,人情來往上十分簡單,幾乎沒有怎麼出過都督府大門。
兇手為何選擇了他們?
若隻從此案目前的結果上來看,兇手殺人是為了陷害沐晖,且八成由紀綱指使,那麼兇手必然是與紀黨有所關聯之人,但紀綱橫行朝野數十年,自打重安帝蕭止金初登基時便已在朝中居要職。
紀黨人數衆多,單單是紀綱統領的錦衣衛就足有上萬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去找兇手,與大海撈針無異。
這些線索一個接一個的飄入齊衍舟的腦海中,如同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理不清頭緒。
看來唯有那懸而不決的‘富’字,才能夠串聯起所有的線索了。
思慮間已不知不覺走回了都督府的偏院中。齊衍舟正在心中盼着連睿能快些找到何富的線索。
隻見說曹操曹操到,連睿帶着幾名錦衣衛風急火燎的大步進門。
齊衍舟神情不由為之一振,帶着期盼的目光投向連睿,問道:“連大哥,可是有消息了?”
卻隻見連睿面上的神情憂慮忡忡,俨然一副喪家犬的模樣,沒有了往日裡要怼天怼地的精神氣兒,有些為難的開口說道:“帶着一衆兄弟在後軍都督府問了個底兒朝天,也沒人知道有什麼何富!”
齊衍舟的定力極好,但乍一聽連睿帶來的消息,也不免眉心深深皺起。
原本她心中有無限大的期望在這個‘富’字上,想着能找到何富,便能證明何波在家中人口上扯了謊,能找到關鍵的線索将案子破了,抓到兇手,洗脫沐晖的罪名,自己也能不必被重安帝治那欺君之罪。
如今聽連睿這麼一說,那懸而未決的心終如一塊重石落進了湖中,整顆心都随着那重石一道沉向了深淵無底。
沒有何富?
怎麼會呢。
何王氏臨死前寫下的這個字,絕不會沒有意義!
她應當是在審問何波時聽到了何翠兒的死與何波有關,才會在大限将至時提着最後一口氣趴到她腳邊寫下了這個字。
何王氏用自己的命寫下的一個字,怎會不指向關鍵的線索?
“會不會這個字的意思,不是指向人,而是指向其他的?”
連睿知道這個字關系着自己老大能否被洗刷冤屈,因而也十分鄭重,一改往日裡粗糙的漢子模樣。
齊衍舟環抱着雙手,下意識問道:“什麼?”
“呃……比方說,從字義上來想的話,何王氏是想說何波有一筆不小的銀錢?”
連睿也學着齊衍舟的樣子,神情認真的思索着,然而說出來的結論卻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齊衍舟無奈扶額:“連大哥,我與何王氏非親非故,她臨死前告訴我何波有一筆銀錢有何用?定然不是此意。”
“那‘富’字還有何意?除銀錢外,還可指東西的數量多吧?難道是……”連睿見齊衍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卻絲毫不受打擊,又繼續說道,“該不會是想提醒你,她家何波的血流的太多了,别沾到你那青衫上罷?”
說完還煞有介事的看着齊衍舟那被血染上的青衫一角後點了點頭,似乎極為肯定自己的言論。
齊衍舟看向連睿那笃定的樣子,不免在心中十分好奇,平日裡連睿在沐晖身邊也是這樣嗎?沐晖聽了這樣令人無言以對的話後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思索間,她突然發現自己竟又想到了沐晖身上,一時間沐大人那長身如松背影浮上心間。
他的眼,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