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攸甯與理查德商量了送人出城的事。
理查德對政治并不關心,但因為信教,有着慈悲之心,又十分信任自己這位得意門生,聽說是要救人一命,二話沒說便答應。
一切比預計得更順利,那人安全離京,在塘沽碼頭登上了開往南方的輪船。
卻不料,就在當天傍晚,攸甯從學校出來時,忽然一輛汽車擋在她面前,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下車将她攔住。
“霍六小姐,我們李總長今晚在小湯山舉辦生日宴,特意讓我們來接您去參加筵席。”語氣雖然彬彬有禮,但态度卻不容拒絕。
因着自己今日才讓理查德幫忙把那南方男人送走,眼下這些人就找上門,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暴露了什麼。
不過這些人既然叫她霍六小姐而非沈太太,顯然是清楚她的身份,倒也不用擔心當真有什麼危險。
況且薛槐就在小湯山一直沒回來,她也想知道對方怎麼樣了。
她佯裝不明所以,問道:“不知是哪位李總長?”
“司法部。”
“哦。”攸甯佯裝恍然大悟般點頭,又說,“可我這樣空手上門,是不是不太好?”
“霍六小姐不用擔心,我們總長不收禮物,就是請大家吃個酒,順便泡泡溫泉。”
攸甯道:“小湯山距離遠,今晚定然是沒法回城,我得先與家裡說一聲。”
“霍六小姐不用擔心,我們會轉告您丈夫。”男人說着,已經替她打開後車門,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這顯然是沒有拒絕的餘地了,跟綁架有什麼區别?
攸甯笑了笑,很識時務地上了車。
汽車很快出了城中,行駛上去往郊外的官道,随着天越來越暗,路漸漸變窄,窗外風景倒是越來越美,山水相交,翠色盎然,隻可惜攸甯毫無賞景的心思。
汽車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副駕駛的男人走到後面替攸甯打開車門:“霍六小姐,到了!”
攸甯下車,對人颔首以示感謝,發覺旁邊停着不少車輛。
而宅院朱紅大門敞開,有人進進出出,隐約能聽到裡面傳來的絲弦管樂,頗有幾分熱鬧。
看來今晚這裡是真有一場生日宴。
“霍六小姐,有請!”
攸甯跟着人買上台階,跨入門檻。
高牆之内,原來是一座園林式的大宅。
女傭們正端着托盤穿梭在園中,方向正是園中一座燈火通明的院子。
想來便是今晚的宴廳。
攸甯很快便被領到那院中。
一個穿着長袍馬褂的男人,正在院門口招待客人。
攸甯雖然未曾見過李總長,但在報上看到過照片,這人顯然不是,約莫是李家管事。
果不其然,領着自己的男人上前道:“李管事,霍六小姐來了。”
那李管事趕忙笑呵呵打了個千兒,躬身道:“霍六小姐有請!”
攸甯點點頭,随着他走進院内,進入那宅中宴廳。
挺大一間宅子,裡面擺放着十張大圓桌,已經是高朋滿座,前方還有一個小小台子,正有穿着旗袍,身姿窈窕的美人,在彈奏琵琶唱着小曲兒。
據說這李總長是南方人,想來還保留着南人愛好。
與此同一個穿着長袍,胸前挂一直金懷表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迎上來。
“老爺!霍六小姐到了。”那管事恭恭敬敬道。
李總長笑容可掬拱拱手:“今日上午收到霍大公子電報和禮物,祝賀我生辰,我便想着霍六小姐在京城,定要請您來吃杯酒,隻是安排得匆忙,也未曾提前打招呼,是李某唐突,還請霍六小姐見諒。”
攸甯心中狐疑,原來隻是因為霍家嗎?
但又覺得不對勁,如果隻是霍家,他差人來請自己,絕不會這般強硬。
不過她面上并不表現,隻輕笑道:“李總長邀請人的方式确實有些特别,我差點以為自己犯了什麼罪。”
“霍六小姐說笑了。”李總長樂呵呵伸手,“來來來,快入座!”
攸甯随着對方上前,與他一起在最前排那張主位坐下。
一個金陵霍家的小姐,于情于理也不該是這位總長的座上賓,定然還是為那南方逃犯的事。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攸甯倒也不害怕。
而她還未走近時,已經瞧見桌上的薛槐。
他穿一身天青色長衫,手中正把玩着一直茶盞,一雙黑眸正輕描淡寫望着自己。
攸甯不動聲色打量他一眼,确定他悠然自得,仿佛真的在這裡度假,心中不由得稍安。
“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金陵霍家的六小姐,是英國著名物理教授理查德先生的得意門生。”
桌上幾位貴客忙起身笑容可掬與她打招呼。
薛槐也随之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