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好吃，有的吃不慣。李十安吃不慣的當然全給況允馳了。

吃過夜宵，牽着手回酒店。快到酒店時，又默契地松開手。

他們計劃的是裝作普通朋友的模樣，保持一定距離，再趁沒人注意的間隙，一道回李十安的房間。

偏偏還沒走進酒店，就透過落地玻璃看見程菀和付雯娜結伴，在大堂西側的櫃台前買冰淇淋。買了挺多，各種口味都有，看起來是六個人的量。

下意識以為她們給他們也買了些，還擔心到時候去敲門送冰淇淋，發現他們不在房間，那該怎麼解釋。結果——

結果兩個人在在被叢林和棕榈樹遮擋的地方，耐心等待二十分鐘，發現手機根本毫無動靜。

行吧。她們根本沒考慮她們的孩子。

況允馳和李十安側身，想要站起來，再往落地玻璃裡望一眼。如果沒有異常情況的話，他們就要按計劃回房間了。

偏偏剛站起來，就看到李赟下了樓，走去前台。他們急忙坐下隐藏。李赟和前台交談一陣後，前台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副撲克牌，遞給李赟。

李十安愣了下。服了。這四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還要打牌麼。

他們待在原地。即便李赟已經走了回去，但他們也不敢再輕易行動。

今天不知道怎麼了，運勢不好，總會變着花樣地遇見長輩們，總會在他們正要行動的時候，長輩們就莫名其妙冒出來。這還怎麼搞。

算了。

況允馳牽起李十安的手，“看海麼。”

李十安笑了下，“嗯。”

于是，夜海邊，并排坐在沙灘上的兩個人，喝啤酒，吃糖炒栗子。多數時候是況允馳剝一顆栗子遞給李十安，李十安分一半送給況允馳。

晚風清涼。銀白月光在海浪上閃爍。

好像是一段比纏綿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記憶。

***

谷雨，春風和煦。

付雯娜牽着一隻名叫布丁的薩摩耶，到山地公園溜圈。

快要走到湖邊的時候，布丁忽然變得興奮，尾巴搖晃不停，腿腳伶俐，幾乎是拖着付雯娜在樹蔭遮蔽的斜坡小道上向下奔跑，跑到繩脫手。

還以為湖邊是有什麼吸引布丁的東西，等跑到目的地後，付雯娜才發現，布丁奔向的是一個女生，李十安。

怪事。

布丁平日裡是最認人的，也最膽小。遇到家裡來客人，布丁條件反射地會躲到它的小房間裡。熱情的客人去小房間找它，它就躲到桌子下。嚴重時候，還會吓尿。

因為它童年時候有被遺棄的經曆，在外流浪過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怕人。

但是見到李十安，怎麼跟變了一隻狗似的，熱情得不像樣。

付雯娜準備走過去。走到半途，意外偶遇程菀。

她問，“你也在？”

程菀答，“啊，不行？”

“你這人說話咋這麼沖？”

“有嗎？”

兩個人湊到了一起，鬥嘴幾句，又聊上了天。她們站在大概五米遠的地方，看李十安和布丁玩耍。布丁被李十安逗得團團轉，尾巴就沒停下過。

正看着，況允馳從斜坡小道上走了下來。他是來給付雯娜送車鑰匙的。他把車鑰匙遞給付雯娜，“喏。”

付雯娜看看況允馳，又看看李十安。她叮囑況允馳，“你去幫我遛狗。”

況允馳這才看向李十安那邊。他向李十安稍點頭，算作打招呼。李十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向她走去，接過布丁的繩索。她識趣地放手，準備回到程菀身邊。

程菀打量李十安和況允馳，想了想，叮囑李十安，“我和雯娜阿姨得去附近商場買東西，你去幫允馳遛狗。”

她把李十安支到況允馳身邊。李十安和況允馳并排遛狗，相隔得有一段明顯的距離，中間還隔了個興高采烈的布丁。

像是不熟悉的人。但未免也太不熟悉了。

付雯娜越想越迷惑，“他倆……”

程菀明白了付雯娜的意思，“看樣子，應該是。”

***

端午，晚上，況允馳留在了李十安家。

睡到日曬三杆是常有的事。其實也不是由于困才睡這麼久，即便早早醒來，也因為枕邊人的存在，而賴在柔軟的被窩裡久久不願起床。

陽光清澈，從窗簾縫隙裡透出一絲耀眼。

桃子軟糯香甜，他啃了一口桃尖。

手機放在枕頭下，意外震動起來。第一次沒接，緊接着有第二次，持續不斷。她反手摸索拿出來，看見來電顯示。

程菀的電話。

這下瞬間清醒了。

李十安雙手抵住況允馳的肩膀，“等等。”

況允馳問，“怎麼了？”

李十安迅速捂住況允馳的嘴，小心謹慎接通電話。

“喂，媽。”

“乖乖，還在睡覺？”程菀說，“我到你家門口了。”

來得也太突然了。李十安捂着話筒，嘀咕一句，“糟了。”

況允馳問，“什麼糟了？”

李十安挂斷電話，趕緊下床，穿好衣服。她叮囑況允馳，“我媽來了，你待在房間裡千萬别出來。”

可程菀阿姨他又不是沒見過面的。況允馳心想，準備跟着下床。

李十安眼疾手快，把況允馳摁回床上，用被子整個包裹住，拍拍蓬松的被面，“不許出被子，聽見沒？”她撂下話，急匆匆走出卧室，并反鎖上門。

程菀是來給李十安做午飯的，左手拎一袋蔬菜，右手拎一袋肉。昨晚聚餐，李十安壓根沒夾幾筷子，程菀總覺得李十安沒吃飽。

她走進門，在玄關處換鞋。見慣了玄關雜亂無章，今天的鞋櫃卻意外地整齊有序，哪像是李十安的風格。難道一夜之間懂事了？

程菀心有懷疑，但沒多想。

李十安緊緊跟随在程菀身邊。程菀去廚房，她也去廚房。程菀到餐廳，她也到餐廳。形影不離。

“媽，你怎麼忽然來了？”

“來給你做外賣。我們做的，可比你手機上點的好吃。”

李十安沒聽懂，“我們？”

程菀解釋，“嗯，你爸待會兒也過來。”

“什麼？”由于過于震驚，李十安的音量比之前提高不少，倒是吓程菀一跳，“你們怎麼沒有提前說一下？”

程菀開玩笑，“見你還得預約是吧？”

她打開冰箱。冰箱冷藏室裡，一層是啤酒牛奶和慕斯蛋糕，一層是車厘子和草莓，剩下兩層是蔬菜雞蛋和鮮肉，甚至還有花甲。

見了鬼了。

以往李十安的冰箱裡，隻有啤酒和沒吃完的外賣。

程菀問，“你買的？”

李十安點頭，“嗯。”她不敢說，冰箱裡的東西全是況允馳買的。

程菀整理儲物格，“好，放着慢慢吃。”

她自顧自忙碌。李十安看一眼程菀，再看一眼卧室的方向。不知道還要耽擱多久。

平日裡在家，程菀是不怎麼做飯的。她大多數是準備一些佐料，再由李赟下廚。今天不會真要等李赟來了再做飯吧？然後一起吃午飯？

把況允馳一直藏在卧室裡，未免太不道德。

李十安旁敲側擊，“放着我自己做吧。”

程菀反問，“你會做什麼菜？”

一個嚴肅的問題。李十安會做的菜，隻有西紅柿炒雞蛋。她換了一種說法，“我是怕你們太辛苦。”

“做個菜而已，有什麼好辛苦的。”程菀大老遠跑一趟，就是為了照顧李十安，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說起飲食起居，程菀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問李十安，“我上次給你帶來的那四件套，你換上沒？”

“……沒有。”

程菀關上冰箱門，“趁現在不怎麼忙，我先給你換上。”

李十安慌亂得直接擋在程菀面前，“我自己換！這個我真自己換。”

程菀反問，“上次是誰幫你換的？”

“……你們。”

“那不就得了。”

程菀還當李十安是在客氣，要往卧室走。李十安跟得很緊。

“媽，床單我真能自己換，何必勞煩你呢，你歇着吧，要不回家休息？”

光說不夠，李十安直接堵在門口，反手緊握門把。這種舉動是很反常，但情急之下，她不知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異常。程菀心裡隐約有了猜測。思考片刻，她問，“你剛剛說你自己能做飯？”

李十安點頭，毫不猶豫。

“那行，本來我中午也還有事。”程菀準備離開，“有不會做的，打電話問我。”

李十安差點上手送客，“知道的。”心裡舒了半口氣。還剩半口氣吊着，等待最後的解救。

在玄關換鞋的時候，程菀表面平靜，實際有意放慢動作。

進門就有所察覺的鞋櫃底層的一雙鞋子，隻看得見後面部分。仔細看，鞋碼明顯大好幾号。白色球鞋。現在的鞋子男女款長得都一樣，不容易分辨。

可程菀是見過的。

那次在山地公園裡，況允馳穿的就是這雙鞋。

想起去年在飯桌上，程菀随口胡謅，說李十安有喜歡的人。沒想到真有，更沒想到那人就在飯桌上。

程菀終于有了答案。她當場自然是沒有拆穿的。等出了門，她立即撥通付雯娜的電話。

“你猜得沒錯。”

***

李十安打開卧室門後，被況允馳吓一跳。他忽然把她抵在門後，竟裸着上身。

“你幹嘛？”她有些驚訝。

其實剛才在卧室門口，李十安以為真的要攔不住程菀了。如果事情敗露，她想擋在況允馳面前，向程菀坦白一切。

說她喜歡他，真的很喜歡。

現在回想，若當時當真開門，叫人看到這副裸露的熾熱的軀體，别說坦白了，她說不定轉身就要跑開，越跑越遠。

李十安提醒，“快把衣服穿上。”

況允馳拽着李十安的手腕，手腕周圍留有空隙，但又緊緊貼在門上，叫李十安動彈不得。他質問，“我很拿不出手嗎？”

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出門的。這麼個大男人，被她藏在被子裡。

李十安毫不客氣地點頭，“嗯。”

況允馳皺眉，“竟然還敢嗯？”

“就嗯。”李十安被自己的惡作劇以及況允馳的反應，逗得笑起來。

他擡住她的腿，把她頂起來。整個人攀在他身上。小熊抱樹。她慌亂問道，“你做什麼？”

他壓低聲音，“做之前沒做完的事。”

***

還是會背着長輩們偷偷在一起，度過一個又一個的悠閑周末。

七月，短暫的休息之後，況允馳迎接來的是連續的加班。甚至周五那天，況允馳加班一整夜。

清晨七點的天空透出一絲藍色。清風吹來，有些涼意。況允馳走出公司大樓。李十安正等在小廣場上，“早安。”

況允馳沒想到李十安會來接他，“早安。”

時間尚早。他們牽手漫步在路上。天色愈發明亮，湖面平靜，木棧道發出輕微聲響。黃桷蘭很香。

走過一段距離，李十安的電話響起。是程菀打來的電話，隻說了兩個字，“回頭。”

他們回頭。

今早天氣好，程菀和付雯娜結伴晨跑，遙遙看見前方兩個熟悉的身影，牽着手。是她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李十安和況允馳。

她們審視他們，眼神說着，“被我們抓到了。”

他們心裡一頓。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會來得這般快。

況允馳手上的力度下意識松了一些，但仍舊是和李十安牽着手的狀态。他不想放手的，但不知道李十安的态度，于是把選擇權交給李十安。

意料之外的，李十安重新握緊況允馳的手，牽着他朝她們走去。

“怎麼……”況允馳輕聲問道，“不怕？”

“怕什麼？”李十安正色道，“我要和她們說清楚。”

況允馳一時沒有弄明白，“說什麼？”

李十安一字一句鄭重其事，“說我想和你結婚。”

“嗯？”況允馳有點懵，有點反應不過來。

李十安眼神真摯，“可以嗎？”

況允馳笑了。和她結婚這件事，他想過無數遍，夢裡夢見過無數遍，隻等她願意。于是換作他牽着她，“我來說。”

夏天的太陽冒出一點輪廓，檸檬黃的陽光開始點燃幽藍天空。黑夜消弭，色彩蘇醒。

窺見萬物最美的瞬間。

七月果然幸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