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安嘗試過用其他方法來測驗。
她買了驗孕棒。下午測一次,兩道紅線。或許是品牌質量不行,檢測結果有誤。換個牌子試一試。晚上測了一次,換了一個品牌,可仍舊是兩道紅線。或許是檢測樣品不純,影響檢測結果。明天早上再試一試。早晨起床後立即測了一次,接中段,仍舊清晰的兩道紅線。
想一想,或許是這個方法本身就不行。自測哪有那麼準确。
李十安考慮許久,決定去一趟醫院。郊區的醫院,不會碰見熟人的那種。
抽血,等待兩個小時,得到化驗結果。檢查報告單上,标注出孕酮、HCG等字樣。看不懂。看不懂的一律當作沒有事。
不甘心,又去增加打了個B超,當場得到結果。檢查報告單下方,明确地标注出,[宮内早孕]。
大腦一片空白。
李十安拿着報告單去找醫生,“我這個是懷孕的意思嗎?”
醫生在報告單上用指甲劃線,“單子上應該說得很清楚了吧。”
李十安想不通,“可是……可是我完全沒吐過呐。”
“每個人體質不一樣,妊娠反應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會吐的。”
“那……我前幾天才來過月經。”李十安找到一絲希望。
醫生問,“量大嗎?”
“量……”李十安回想,她确實有流血症狀,不過量并不大,用護墊就足夠。她回答,“一點點。”
“什麼顔色?”
“紅色?帶一點點褐色的樣子。”
醫生明白過來,“那就不是月經,是孕初期出血。”她叮囑李十安,“我給你開點藥,按時吃。這段時間多休息,避免提重物,注意觀察。”
這麼些話充斥在李十安耳邊,她聽得見,但好像聽不懂。
整個人是迷迷糊糊的狀态。
拿着醫生打印出來的藥單,走在醫院過道,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四周的人在身邊來來回回,是一閃而過的迷糊身影。整個畫面隻有李十安是清晰的。嘈雜如退潮般逐漸熄滅,寂靜無聲。
李十安拿出手機,撥通了況允馳的電話。
***
況允馳走出公司大樓。李十安正在路邊樹蔭下等待。
他向她走了過去。
本來想說上一句,她怎麼睡了他就消失了,一點不負責任。走近了才看到,她的眼眶紅潤。皮膚白皙,眼眶紅得就愈發可憐。
況允馳問,“怎麼了?”
李十安擡起頭來,眼眸被淚水浸潤,“我懷孕了。”
懷孕。
花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個詞的意思。
“怎麼會……明明戴了的。”
李十安一股怒氣竄上來,“你的意思是,我騙你?”
“不是這個意思。”況允馳解釋,“抱歉,遇到問題,習慣性找原因。”
真要找原因的話,隻能是不大會控制力道,途中造成磨損。當時竟然沒有注意到。
李十安把幾張檢查單遞給況允馳。
孕酮,HCG,宮内早孕。這一切是真的發生了。
李十安擦了下溢出眼角的淚珠,“你看看能不能找到熟人,做手術什麼的不會留下記錄。不然被我媽發現,我會死得很慘的。私人診所什麼的都可以。你們公司經常會和醫院合作,産科醫生應該也能聯系上的吧?我想盡快做完,越快越好。”
喋喋不休。語無倫次。能把這段話說出口,李十安已經花費僅剩的精力了。
況允馳一時沒有開口。李十安還當況允馳是在回想他認識的醫院熟人。
心情焦急,李十安沒辦法繼續假裝冷靜地商量這件事,尤其是在陌生的他的公司附近,莫名有種壓迫感。李十安想要逃離,“你今晚能給我答複嗎?我先回家,晚上和你聯系。”
她轉身正要走,況允馳拉住李十安的手腕,喚了一聲。
“十安。”
“嗯?”
況允馳眉頭微蹙,“這個孩子,是一定要打掉嗎?”
“啊?不然呢?”
李十安的音量不知不覺提高了。得知懷孕後,第一反應是要打掉。她以為他的想法會是一樣的。“你不會想留下吧?”李十安眼眶紅潤,質問道,“現在這種情況,怎麼能要孩子?”
“十安,”況允馳低聲道,“要不我們結婚吧。”
李十安愣了下,用力抽出手。
“你瘋了?”
***
因為賭氣,李十安立刻打車,去往最近的醫院。随便選個醫生,随便挂個号。進入醫生辦公室,關上門,坐在椅子上,憋着一股氣,一股腦說出目的,“醫生你好,我想打胎。”
不在一開始說出口的話,可能就再沒有勇氣說了。
醫生看一眼李十安,長相帶點幼态。為了确認,問了一句,“今年多大?”
“二十五。”
成年了,可以自主做決定。醫生點開系統頁面,開始錄入信息。
“李十安,二十五。男方年齡?”
“也是二十五。”
“準備藥流還是人流?”
“藥流不用做手術是不是?”
“對,吃藥就行。”
“那就藥流。”
“末次月經是什麼時候?”
“啊?”
如果把出血算作月經的話,那就是五天前。可如今看來這個回答不太現實。但要真計算末次月經,李十安記不清,也分不清。
“是要算懷孕多久嗎?”李十安拿出檢查單,“這是我在其他醫院做的檢查。”
醫生拿着單子,查看檢查結果,“懷孕十二周,做不了藥流,隻能人流。”
“啊?啊。”李十安心裡壓抑的石頭,又更深了一層。
醫生敲擊鍵盤,“我先給你開住院單,下星期……”
“還要住院?”
“廢話,畢竟是個手術。”
對的,想來是這樣的,很明白的事情。但李十安在這之前,從沒想過住院的問題。
醫生繼續說道,“先預繳費,一百兩百都行。下星期三直接去住院部辦理住院手續。”
“下星期三?今天不能做嗎?”
“今天怎麼做得了?還得先檢查。”醫生打印單子,紙張卡在盒子中央。她想替換,撥弄幾下沒反應,自言自語,“這盒子怎麼打不開了?”
李十安問道,“還要做檢查嗎?我這個檢查是今天上午才做的。這個不行嗎?”
“這個……”醫生舉着檢查單,往後推一下座椅,側頭大聲問道,“蘭姐,月照區第三人民醫院的單子,我們這兒能用嗎?”
裡頭側門另一側,傳來了蘭姐洪亮的聲音。
“什麼時候做的?”
“說是今天上午。”
“做來幹什麼?”
“病人想做人流。”
“不兼容,其他醫院的檢查單好像沒辦法錄入系統。”
“對啊,麻煩,住院部那邊查不到記錄,又得抱怨。”
“反正做人流之前也得重新評估,就再做一個吧。”
高聲讨論病情,聲音在辦公室上空回蕩。
李十安耳廓有些發紅。
她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做人流這件事,她覺得是一件極度私密的事情。但是對于醫生們而言,她隻是一個病例,需要客觀探讨。
把見不得光的秘密攤到桌面上。
“還是得開個單子。”醫生向李十安解釋,“做人流之前是必須要評估的,你這就當評估了。”
蘭姐帶着兩個實習生走過李十安身邊,走出房間。陌生人。他們甚至沒看李十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