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紙正轉向自己,接着在每個字上都畫了幾道豎杠。畫的很淺,看上去很細。畫好後再把紙轉向我。
她筆頭指向豎杠,說道:“這一豎便是一個數,你要記下豎線下頭的字。”她将筆放回筆架,三指壓住紙面,往我面前推了推。“晚上再記,莫要耽擱活計。”
“知道了,謝謝老闆。”我疊好寫着數字的紙,把紙收進夾層。隐隐還能聽到紙和紙的摩擦聲。
等晚上找個地方把我的處女作放起來,一直放袖子裡也不行,又不是叮當貓的萬能口袋,不好存那麼多東西。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攤位卻還是備受冷落。他們的目的地顯而易見,就是鎮上的頂流戲園——祥雲園。
我蹲在牆邊,看經過的小轎,奔行的驢車,他們都停在了祥雲園附近,或門前。
下來的人有的穿着光鮮,有的衣着樸素,有的三兩結伴,有的形單影隻,都陸陸續續走進祥雲園。
“希望這個世界不會有……”
“不會有撒子?”
我側頭看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一旁的常順。
“沒啥。”我胳膊垂在膝上,頭向右轉,看那些打發時間的富貴閑人。
“想些有的莫的,有這功夫不如歇會,一會有忙的了。”
“嗯。”
年少時看哥哥的電影,那時沒看明白什麼假霸王,真虞姬,隻覺得後面幾十分鐘的電影片段很殘酷。
我淺薄理解,隻覺得程蝶衣真慘:愛人不愛他,被潛規則,最後連僅剩的戲曲名家的傲骨都被擊了個粉碎……
一顆石子被扔到我的背上,我轉頭看常順,常順也正在看我。
“你是丢了錢?”
“?”我疑惑。
“你不是心疼那些個有錢的主吧?”常順調侃道。
常順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向右看去。
“有那功夫不如顧好自個兒。”他說完後走進飯館。
“穿越什麼不好,穿越到民國!”
…
這次老闆沒讓我去送菜。當然我也沒閑着。
飯館基本有進無出,一個接一個。我像是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來壇醉仙紅!”
“好……”
我剛要轉身去拿酒,老闆就從後廚走出來,直奔酒櫃。
老闆把酒壇放在了我手上,無言,回到後廚。
“你要的酒。”
我将杯倒滿,酒壇放到桌上,靠在門邊,等待客人接下來的召喚。
剛剛大意了,忘了自己不認字的設定。
…
我看常順鎖上了門,他松開握鎖的手,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開口說:“前幾日你不是問我哪有土豆,我讓你嫂子問過熟人,有幾家倒是有賣,就貴了些,三文一斤,你若要買我叫你嫂子給你買一斤,買完你再給錢。”
“謝謝常順哥,不用麻煩了。前幾天我拜托鄰居帶我去挖了點,夠吃了。”
“恩。”他輕輕點頭。
“常順哥,你知道咱們鎮上哪有學堂嗎?”
“曉得。西街北街都有學堂。咋?你真要送你妹子去讀書?”
我靠牆伸了伸腰:“嗯,我答應她的。”
“讀書的花費可不少。單是寫字的墨都是不少銀子。”他目光跟着街上的乞兒移動,“你妹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讀不讀書也莫得撒子用,有這銀子不如給你兄弟留着讀書娶老婆。”
我也看向那渾身髒兮兮的小孩。那孩子有點眼熟,貌似是我那天給錢的小孩。
“那按你的意思,我以後也是别人家的,我是不是就不用照顧有孕在身的娘?反正我以後都是别人家的了。”我諷笑道。
他沒有再看那個孩子,而是看着我,似乎是覺得我的話很是荒謬。
“咋能這麼說?你成了親你娘還是你娘。這咋能同說?”
“咋不能這麼說?”我走向前幾步,一副天真表情,皺眉問道:“是你說的,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那既然是别人家的,爹娘什麼的和我還有什麼關系嗎?那不就是陌生人嗎?既然是陌生人,我為什麼還要管“那個女人”還有她肚子裡還不能确定性别的“弟弟”呢?”
伴着燈籠的黃光,我看到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像是看到了吃人的老虎。
“你——!你這丫頭咋還莫嫁人就像個毒婦!”
“噗!我怎麼“毒婦”了?按你說的,那嫂子豈不是也是“毒婦”?怎麼還人身攻擊了。”笑死,我大概有點相信網上說的男人的通病了。說不過,人身攻擊可還行。
他急忙反駁道:“我可莫得說!你嫂子那是一等一的乖。”擡眼看着對面屋頂的灰瓦,似乎陷入了回憶,“當年家裡漏雨,那時老闆才盤下飯館不足半月,我跟你嫂子說老闆一個女人家忙活不過來,想着晚上便不回了,你嫂子二話莫說就應了,一個人在漏雨的房子裡過了三個大宿,還給我作兩雙鞋。”他笑了,看得出是發自内心甜蜜的笑。側目看向我,很快就換了一副表情,他白眼道:“哪像你個投錯了胎的土匪,一肚子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