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可真能騙。”常順轉過身繼續幹活,突然大幅度地轉頭看我,“那錢你莫給你娘?”
“給了啊,隻是沒全給。”我單手在桌上畫着圈圈,想着回去後的美好生活。
“誰娶了你,也算福氣。”
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聽不出的一律按貶義詞理解。
“常順哥,你嘴咋越來越毒了?”我拿起桌上的算盤,用一端去碰常順。
應該是聽到了這算盤珠子的聲音,他往旁邊走了兩步,回頭撇了我一眼。
“毒?可比不過你。昨兒個讨價還價潑皮打賴,要你五文,你隻給三文。”他掃到最後一個酒壇,轉過身,放下雞毛撣子,拿走了我正晃的算盤,“動手動腳的,你娘莫教你男女有别?”
我握起雞毛撣子帶毛這頭,然後雙手撸着雞毛撣子。
“男女是有别,我也沒脫光衣服和你坦誠相見,也沒對你摸摸搜搜,有什麼不可以的?動嘴我說不過你,總不能自己吃啞巴虧吧。”這毛毛手感真不錯。
他把算盤放到桌上,看着我,笑出了聲:“你說不過?我倒莫見幾個像你這樣嘴不饒人的小丫頭。”
“嘿嘿,那我饒了你。”我笑了笑,停下撸毛的動作,“我去跟老闆打個招呼。”把雞毛撣子遞給他,常順順手接過。
“是有……”
聽到身後伴着笑意的聲音,但沒聽清常順說的是什麼。
“老闆早!”看來我的演技是真不夠好,平時打招呼沒這麼精神過。
“嗯。”老闆放下手裡的刀,拿布擦了擦手,把手伸進衣袖,拿出了一張折好的紙。“去摁手印,摁完紙交我。”老闆話語間竟然有些溫柔。
“啊?”我詫異老闆竟然可以這麼溫柔地跟我說話。“我可以先看看嗎?”
老闆無聲點頭,重新拿起菜刀。
我懵懵地拿着老闆那張紙,在廚房外就近的椅子坐下,打開這張有些泛黃的紙,上下旋轉,看紙上寫的字。
這是一張賣身契。
—賣身契寫明了許又的年齡,相貌,賣身理由,日期,地點,買賣期限,買方,賣方,擔保人,買賣價格。
“你識得?”常順站在我身邊,手肘撐着椅背,低頭看我拿的紙。
我側擡頭看他,頓了幾秒才開口:“嗯,不認識。”
我以為是一張類似合同的字據,沒想到是賣身契。
雖說隻是一年,但誰知道一年會發生什麼,我回去之後原主真的能幹上一年嗎?
“我瞧瞧。”他抽走我手裡的紙,仔細看着。他坐上了旁邊的椅子,雙手看紙上的内容,頗為認真。
我肯定是不能簽的。假設我回不去了,我也不能簽這個字。
賣身契不同于合同,合同是有人權保障的,可以維護我最根本的權益。
如果我簽了賣身契,我就等于整個人都賣給了别人。說不定這張紙還受法律保護,到時候想維權都沒路。
“想撒子呢?”他手指關節敲桌面。
“啊,沒啥。”
“咳咳”他雙手抖了抖紙張,自信地活動了眉毛,“聽好了,待我同你說這紙上寫的撒子。”
看他一副“我要開始裝了”的樣子,我忍着想要笑的沖動,端正了身體,對他說:“辛苦常順哥了。”
“這上頭……寫得有年份……”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紙上的字,眼珠上瞟,更像是在回憶。“還寫了賣身的年份……今兒的月份……”
常順用餘光看了我幾次,最後将紙摔到桌上。他站了起來,繞過幾張桌椅,大步走向飯館門口。
“常順哥,你幹啥去?”我側過頭看他。
“……找中保人。”
他跨過門檻,門遮擋的視線,透過窗看,應該是去左邊那條街。
我拿起賣身契,摸上去感覺有些潮濕,他應該出了不少手汗。
想想怎麼拒絕吧。
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感覺聲音距離越來越近,我把掃把靠在牆邊,走到門口順着方向看去。
“怎麼把他帶來了?”
我抓起掃把,當做無事發生,繼續掃地。
他先走進飯館,站到門口,對同行人做了請的動作。
“竹老闆,請。”迷弟的熱情。
竹山單手負在身後,筆直地邁過門檻,神情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