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還不夠，相爺提出要罰銀抵債。這樣一來，又有了油水，手下的人便愈加放肆，逼推贓銀，牽連親族的人數不勝數。

這樣層層盤剝之下，毫無背景的普通民衆反倒成了最大受害者，本是太平日子，結果相爺所到之處，滿城缟素，人送外号“白無常”。

有官逼自有民反，所以各地出現了一支義軍，多是些江湖草莽人士，也不做殺人放火的事情。僅是今日官府中人嚴刑逼供克扣錢财，明日那辦案官員的錢财便被洗劫一空，滿城去撒，連着家中私事，貪腐證據也散布得人盡皆知。

這幫人下手快，散的也快，還多半連個固定住處都沒有，所以很難抓住，他們還時不時去做些劫富濟貧的事情，城中百姓早已覺得這貪腐抓得都到他們普通民衆身上了，早就活不下去了，見此情形反覺解氣。

鬧的一時間城中這裡抓亂匪，那裡去抓貪腐，亂得不成樣子。這一遭也終于将那些以為可以花錢消災的當地豪族富紳拉下了馬。

于是一位當地地位極高的白姓族老，找着黑白兩道的關系，給兩邊頭領簽了個線，坐下和談。

這場面原是出乎了李緻祁的意料，他原想着借着這雷霆之勢，狠查貪腐可以當作政績，卻越跑越偏，他都有些恐慌了。

眼見風雨欲來，卻得到了宮裡太後的一封信，他才發覺原來事情竟然如此簡單，無非就是錢權二字，他如今有了偌大的權柄，自然要等着人來送錢過來。而他身後又有了靠山，自然可以護得他錢權兩得。這樣想着，他便等着人來聯系他，不出所料就有了這場密談。

說是牽線和談，其實不過是他們心知肚明的兩人逼那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範。說的是豪情萬丈，熱血沸騰，但真正的利益當下誰又能不屈服呢？他看着眼前的秦川就好像看見了當年初入官場稚嫩的自己。

這人倒比他想象中多堅持了幾個回合，但金錢權利，甚至是自小愛慕的人都能擁有的時候，他猶豫了。李緻祁知道他從猶豫的那一刻開始這場和談就結束了。

合談就這樣結束了，他們各自都有了滿意的結果，江南的這些富戶豪族也通過大出血的方式迎來了自己的太平日子。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江南官員豪紳年年給相爺和秦川等人交的錢自然要有出處，這一來又回到了老百姓身上。

不過好在江南這邊原本就是有些底子的，再加上這十幾年稱得上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雖說百姓們壓力大卻也沒有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但兩年前，意外發生了。”孟霍說道。

芸娘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是旱災？”那時她在京城，見街邊流民極多。

“是的，一場旱災打破了所有平衡，江南原是魚米之鄉，這一遭卻成了人間煉獄，流民無數。”

“這便是你兩年前來江洲的原因？”

“是的，但是當時的局面還不夠。”孟霍沒說的是其實當時他可以通過刺激流民造反讓整件事情更快激化，但如此一來便會讓流民成為犧牲品，他沒有這麼做，也不是多麼仁慈，隻是他不想這件事最後會重點偏移，讓李相找到借口。

“其實那時的症結在五湖盟。”見芸娘疑惑，孟霍解釋道：“五湖盟原是京中建立，多是鄭家軍殘部，後來名聲漸起，慢慢發展成江湖中第一大幫派，頗有威名。等到到江南時，當時那群以秦川為首的義軍自願加入了五湖盟。原本五湖盟總盟就離這邊很遠，不好管理。再加上總盟早就聽聞他們的義舉便十分歡迎他們的加入，甚至為他們設立了個江南總舵。不過……”

芸娘聽到這兒就能想到事情發展的方向了，歎道：“所以是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故事嗎？”

“是！他們借了五湖盟的名義後就愈加放肆，秦川自從嘗到了甜頭就難以自拔，更是收起了保護費。”

“保護費？”

“就是跟商戶百姓收錢，且壟斷了貨品漕運路線，加收錢财，若是不交的人，多半都會做不下去生意，生命安全也受到威脅。所以總盟知曉後也準備前來清除餘孽，奈何水太深了。說起來我當時逃亡也是拜這位秦川所賜。”孟霍笑道。

“不過你也順便利用了他的渠道，放了個假消息出去，也不虧！”

孟霍欣賞地看着芸娘，接着道：“所以我和那位盟主覺得要慢慢籌謀，順便可以幫一下流民。”

“你們将江南的流民接收了？”芸娘推斷道。

按這方官員的脾性，這次旱災百姓們一定是指望不上赈災糧了，想要他們活下去不鬧事的最佳方法，也隻有給他們個依靠了。而且如此一來也算是給五湖盟在江南總舵這邊培植了自己的勢力。而且最妙的是，這些勢力還和原來的義軍有大仇！

“芸娘真是個小諸葛啊！”他這話說得芸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隻是現下矛盾雖夠，卻缺了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