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曆經千辛萬苦,終于來到大都。這才發現,書生失蹤竟是因宰相威逼不成,将他囚在宰相府。書生曾買通下人,遞出條子讓那舉子念着同鄉情誼,去都察院擊鼓鳴冤。
可舉子忌恨書生考中狀元,愣是沒理,更可恨的是,他又回鄉傳出那樣的話。若非妻子心志堅定趕來大都,他真要陷入永無天日的絕境。
最後,妻子去往都察院鳴冤,恰遇上微服私訪的皇帝。皇帝震怒,叫人救出書生,又殺了目無法紀的宰相。
自此,書生平步青雲,與妻子終身相守,濡沫一生。
“這曲兒雖實在離奇,但一波三折也有些趣味。郡主若有閑,可與張大人一同去瞧個熱鬧。”馮全樂呵呵地建議道。
□□齡既未說好,也不曾斷然拒絕。
她慢慢停下本就不快的腳步,在東宮的宮門處沉思起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句市井兒童都熟知的俚話在曲折的情節中凸顯出來。它如暗夜裡閃着微光的火金姑,倏地落在榮齡心頭。
榮齡心中一震——蔺丞陽也是“活未見人”的狀态…
在她原先的猜測中,蔺丞陽是為了避禍,來了個不見蹤影。可若他也如那書生一般,并非自個躲起來,而是叫人囚住了?
若他也有難言之隐…?
“領侍,你便送我到這裡。快快回去給太子哥哥帶句話,便說那事先不急,請他等一等阿木爾。”
她的語氣鄭重,神色也肅然。
馮領侍知道輕重,忙行了禮回轉而去。
待坐上馬車,榮齡用力按揉發脹的額角。
自回了大都,她整日裡殚精竭慮,提着心行在盤根錯節的權力旋渦中。若非為了探查花間司、找出父王戰死的真相,她可真不願回來。
才幾日,她便已想念南漳暖濕的空氣,想念見山台滿山頭的茶花——臘月将至,它們都要次第開花了。
想到這,榮齡又記起張廷瑜費心巴拉帶去保州的抓破美人臉,也不知他是否聽了建議,将那花又救活。
馬車外送來百姓歸家的喧鬧,榮齡隔窗望去,在市井的一片煙火氣中松下心神——不論怎樣,一想到過會便能在家中見到張廷瑜,她低沉的情緒生出舒快。
可誰知,在南漳王府等候榮齡的不止張廷瑜,更有一位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
額爾登恭敬候在正門外。
榮齡落了車,見他身旁站了一位深色宮裝的侍女。
那人行禮,“奴婢見過郡主。”
是服侍玉鳴柯的曹姑姑。
榮齡腳下一頓,簡短喚她一句:“曹姑姑。”
隻是…她來做什麼?榮齡瞥了額爾登一眼。
額爾登會意,在一旁解釋道:“當年,郡主與張大人拜了堂,卻因戰事,未入洞房、飲合卺酒便回了南漳。但這禮緊要,郡主既回了大都,總要補上。那時的酒隔了三年自然不能再喝,但玉妃娘娘收了房中的喜燭,道是待郡主回來再點上,取個長長久久的好兆頭”
“今日,曹姑姑正奉玉妃娘娘之命,将喜燭送來。”
這倒出乎榮齡的意料。
她又無端想到一些沒有道理的關聯——榮宗柟在新婚之夜熄了龍鳳燭,他與瞿郦珠的情緣沒個善果…
榮齡心中一怔又一赧,如今的自個怎信起這些神神鬼鬼…
不過,她領這份情,“曹姑姑替我謝過玉妃。”
她又想起前幾日,林妃曾提起,因聽聞五蓮峰的變故,玉鳴柯一下便病倒了。榮齡猶豫了一會,終問道:“她的身子可好些了?”
曹姑姑拉過榮齡的手,“郡主,這話是奴婢僭越。”
那手的溫度與榮齡記憶中一般和暖,隻聽她道:“那日,郡主已至平樂宮外,娘娘早命奴婢備下郡主用慣的奶茶、皮子。可誰知,郡主與林妃說完話便出了宮。那晚,娘娘一夜輾轉,未能成眠。奴婢守在寝宮外,聽得真是心疼。”
曹姑姑言辭懇切,“郡主,再怎樣,她也是懷胎十月将你生下的親娘。你去宮裡看看她吧。”
榮齡咬了牙,不肯回答。
一面,她肉體凡胎,自然羨慕旁人有父親遮風、母親擋雨,說她不曾想念兒時玉鳴柯馨香的懷抱,那是騙人。可另一面,她抛下與父王的十餘年夫妻情意,抛下年僅一十三歲的她,仿若否定了在南漳王府的一切,頭也不回地奔向建平帝身側…
如今的榮齡雖已長大,再不會哭嚷着“母妃”自夢中醒來,可她無法代替父王,也無法代替那時的自己,原囿玉鳴柯。
三人已至清梧院,榮齡擡頭便能看見那幅由南漳王榮信求來,卻落了建平帝榮邺字迹的“梧桐斷角”題匾。
她搖了搖頭,“再說吧,我眼下沒工夫。”
曹姑姑失望地松開手,她正要再勸,可下一刻,一道童稚的嗓音脆亮亮地自正廳奔來。
“你可算回來了,本公主餓極了,但張大人說要等你回來再用。”
榮齡望去,一隻玉雪可愛的糯米團子趴在白檀木門邊,正俏生生回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