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太傅在以“蓮”為題作詩時罕見地露出冤屈之辭,為的隻能是表字“水芝”的長孫蔺丞陽。
因而,榮齡道:“在蔺丞陽一事中,想來蔺家已與貴妃娘娘站在一處。”
“貴妃娘娘?”張廷瑜奇道,“水芝失蹤與貴妃有關?”
榮齡想了想。
她雖不想張廷瑜參與到這事中,可叫他知道些,這并無礙。于是,她将蔺丞陽與瞿良娣一事細細說了。
張廷瑜沉思道:“若單論我對水芝的了解,他不至于昏頭到迷·奸瞿良娣又殺了她。”
榮齡心說,她也不大信。
可眼下,太子一方拿得出丫鬟、點心這些人證、物證,更有長春道的道士親見,二月前的那日,蔺丞陽與瞿良娣在相近的時辰去往後山…而貴妃與蔺家,除去一張歸屬未明的帕子,便什麼都沒了。
查案,憑的絕非誰人口中的故事更曲折動人。
榮齡歎了一記,頭疼得緊。
過一會,她暫且放下蔺丞陽與瞿良娣之事,心中轉了轉。
“不過張大人…我瞧你倒是與那蔺丞陽心心相惜,你便不惱他搶了你的驸馬之位?”她打趣道。
黑暗中,張廷瑜一笑。
“一個刁蠻又尋常的公主,怎比得上武能安邦定社稷,文能…文也不賴的榮齡郡主?”他道。
榮齡伸出腳,越過兩重被子踢他,“論起文我也是,熟讀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她嘟囔着補充,“比我父王強多了…”
雖不能與他這探花郎相比…
身旁那人止不住笑,“我也沒說不好,還不賴。”
榮齡不滿意這答案,便繼續為難他:“可皇姐美得很,别跟我說你分不出美醜,你可不臉盲。”
張廷瑜卻一點不覺為難,他仍笑着回道:“我自然能認出美人。可公主雖美,郡主娘娘更是鳳儀萬千。”
榮齡捉住他的把柄,“瞧瞧,林妃娘娘說得果真不錯,但凡是男子,沒有不愛美人的。”
難過美人關的張衡臣也不辯解,隻颔首承認,“在臣心中,郡主确是一等一的美人。”
榮齡叫他說得耳根滾燙。
她往裡側一挪,離那人遠一些。“不跟你說了,我要睡了。”
一隻手窸窣鑽入她的錦被,榮齡還沒開口,便覺自個的指間嵌入他的指。
“我要睡了,張衡臣…”她掙着手,卻掙不脫。
張廷瑜拖着她的手安置于自個腹前,“那便睡吧。”
他身上的熱意沿手心、胳膊,一直傳到榮齡身上。那熱意燙得很,燙得她本就熱騰騰的身子要燒起來。
“可這樣…這樣我如何睡?我…我睡不着。”她磕巴道。
“那到底是困了還是睡不着?”張廷瑜阖上眼睛,做出一副要睡的樣子。
榮齡掐他的手,低低嘀咕,“你欺負我,張廷瑜。”
張廷瑜未繼續回答,他躺在原處,手中半分不放。
夜一重一重深去,榮齡慢慢浸入夢中。
夢中的她自然未聽到賬中曾響起一道沉沉的嗓音——“我怎會在意别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可你都忘了。”
至于慶幸何事又忘了何事,他沒再說。
次日,榮齡在府中等候。
待等到阿卯與與他押解而來的宮女,她便領上一行缁衣衛去了城南一處香火鼎盛的道觀。
榮宗祈已在觀前等她,見了與她一道而來的宮女,他歎道:“阿木爾,太子哥哥還是信重你,竟将這宮女交給了你。”
“對了,你喚何名?”他問那宮女。
宮女衣着整潔,發髻卻微蓬。她面對一身戰功的榮齡與三殿下榮宗祈,面上毫無驚色與懼意。“奴婢旱蓮。”
旱蓮,一種專生于關隴的玉蘭。不用說,她便是瞿郦珠自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
“旱蓮,太子哥哥想是與你交代了。勞煩你将二月前瞿良娣來此解簽時,去的每一處,說的每一句話都重現于我們。”榮齡道。
“奴婢明白。”
一行人拾級而上。
上行途中,榮齡擡頭望去——腳下石階沿山勢向上,徑直穿過一間窄窄的牌樓與山門。而在山門之後,高峻神殿淩空而建,它們浮于磅礴的青煙之中,渺渺如海上仙山。
那青煙深處的道觀便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也是這一切的起始之地——長春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