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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有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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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宗阙直起身子,隻一“哼”。

他離去時在門口再三踟躇,威脅道:“不許告訴你二嫂嫂!”

榮齡也一“哼”,不答。

“行了,屆時我會按你說的行事。”他終于服軟。

于是,榮齡伸出右手,一副與他隔空擊掌盟誓的模樣。

榮宗阙嗤笑,終于開門離去。

榮齡辦成大事,心情正好。她雙手一背轉向王序川,笑道:“對了王大人,我與你說春芳與文平昌之事…”

可王序川似未聽見,他伸長胳膊,從兩側繞向她身後。

伴随他的動作,湖色的衣襟貼近,離榮齡的鼻子尖僅一寸,仿佛她略喘息,那層斜紋的绫布便要擦到面上。随後,她的雙手一暖,叫兩道輕柔的力拉到身前。

榮齡沒有擡頭。

“手怎麼了?”王序川捧着她腫得像水蘿蔔的手,沉聲問道,“可是天寒水冷,長瘡了?”

她不答。

那雙筋骨分明,執筆能驚風雨的手撫過幾道傷口,帶來些微的刺痛與麻癢。

“你等我。”他突然松手,轉身去了隔扇之後。

榮齡靜滞站着。

許久,她攤開雙掌,仿佛左手掌心浮現出一雙滿載江南水意的眼,右手卻是一截白淨的、叫匕首劃出傷口的脖頸。

她毫無邏輯又漫無目的地翻過頁頁思緒,終在冬月祁寒裡又歸于長久的靜默。

王序川邁過隔扇歸來。

他拿了一隻白瓷罐,“這是獾油,摻了老姜的姜汁,比一般的蛇油好用許多。”

他拉過榮齡的手,要為她塗抹。

誰知榮齡一掙。

她脫開雙手,終于擡眼看王序川。

那一眼,清明、疏冷、生分,全不如這段時日中,二人有些過界的交際。

“王大人,我已婚配,”榮齡平靜道,“你我這樣怕是不妥。”

屋中僅燃一豆油燈,光線昏得厲害。

王序川背着光,神情隐一半在黑暗中。可即便是僅餘的一半,榮齡也認得出其間突生的蒼冷。

她在心中歎息。

“張大人嗎?”他問道,“郡主如此在意他?”

榮齡沉默一息,“你既然知道…”

可話未說完,王序川打斷她,“郡主與他見了幾面,當真了解他?他是怎樣的人,他會做怎樣的事,郡主可曾想過?”

榮齡叫他诘問住,可下一瞬——“這是我與張大人的事,”她冷下聲音,“與你又何幹?”

王序川卻未叫她問住,他往前探一步,榮齡隻好撤一步。

“與我自然相幹。”他道,“你記挂的不過是自個臆想出的張廷瑜,是天上月、水中影,叫人一戳就散了、破了。”

他再向前,榮齡再退。

“可你為了這道虛影,看不見眼前活生生的人。你說這與我相幹不相幹?”他強硬地拉過榮齡的手,貼在左胸,“所以郡主,他有什麼好?”

榮齡已貼上東側間的隔扇,退無可退。

她以為,王序川一介書生,即便對她生了心意,也會如戲本中的白面小生,有些阻礙便連連後退。

可眼前這人怎的了?咄咄逼人,步步緊逼。

自然,她不是掙不脫,也不是不能狠揍他一頓,叫他吃苦頭、長記性。

隻是,隻是…

“王序川,你瘋了!”榮齡擰着手,用力推他,“你憑何說張大人,你又憑何這樣說我?”

“就憑今日即便張廷瑜站在你面前,你也認不出他!”昏暗中,一貫清貴如寒玉的王序川如伏在雪地的豹,雙眼灼灼、銳亮,“可你認得出我,你也在意我。”

榮齡叫他說中。

方才,榮宗阙以王序川逼她現身,她本可以置之不理——榮宗阙雖不算聰明,卻絕不會在大事上犯糊塗、貿然殺了王序川…

可她還是現身了。

不論因賞識、因默契,或因他身上難解的渾似故人的氣息…她終究現身。

但…

她可以說服自己救王序川,卻不能因救他而折辱張大人,她亦有比兒女情長更要緊的事去做。

終于,靜過幾息,榮齡理好心中紛亂的思緒。

她掌下發力,将王序川推開,“王大人,不知我做了什麼,叫你生出這等錯覺。”

王序川一愣,榮齡避開他的眼神。

“在我心中,你、阿卯,甚至馮寶,俱是一樣的。你我同來保州,隻為查明镔鐵刀一案,揪出軍中蠹蟲。我與你是同仁,也算并肩的戰友,但這便是所有。”

“至于我與張大人…”她一停,看向窗外朦胧的雪影,“不是你能置喙,你也不許再妄議。”

語罷,王序川沒有回答,榮齡也未再說。

二人陷入冰冷的沉默。

再過一會,榮齡推開門,打算離去。

這時,王序川喊住她。

他似歎息,又如妥協,“郡主,”他走過來,将瓷罐遞給榮齡,“你記得抹。”

榮齡轉頭看他,最終接下。

“王大人,多謝你。”她停了停,再道,“總之,多謝你。”

待院中重歸寂寂,阿卯獲準回房,“大人為何不關門,”他袖着手,隻用手肘将門頁推好,“這又是風又是雪的,你小心凍壞了。”

他再走近一些,隻見“載陽凝瑞”的匾額下,兩把太師椅一把碎成木片,另一把呆坐着王序川。

阿卯一驚,忙快走幾步,“大人,這是怎麼了?二殿下為難你了?”

王序川沒有回他。

隻見他手中握有塑作一叢恨天高模樣的筆架山,他摩挲着,自語道:“我真是瘋了,與她計較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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