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煩間,一名内監輕步而來,肅立低聲禀報:“葉大人,宮外有阮府的人送來一匣靈藥,言是阮相和…..太尉大人費盡周折,從南疆商賈處所得,命人晝夜不歇地快馬送回。”
聞言,葉太醫心中一喜:阮丞相行事老成深遠,治國理政非凡,竟在此等時刻,仍能為陛下籌得奇珍。
葉太醫忙謝過内監,将那匣子捧于燈下打開。匣中置一玉瓶,其上用楷書小字題:“紫參一勻,取其心,可續氣血。”
葉太醫撫瓶歎道:“相爺有此心,陛下當有轉機。”
他不再遲疑,旋即喚副手煎煮藥湯,将這難得一見的紫參心絲細細研磨投入,黏連于香柏炭火上煎煮。
清幽藥香彌漫,一絲絲沁人肺腑,葉太醫微閉雙目,靜待良藥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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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外頭微風拂柳,薄霧輕繞東宮檐角。阮府内,一室清寂,阮相正在書房翻閱各方呈報與司庫賬目。
前幾日葉太醫派人傳信言說皇帝垂危,他隻讓人莫要告知于女兒聽。
先前他不在京中,女兒吃過的苦,他也早已從外人口中得知,既然如今他回來了,除去要接手朝中一應事務,自然也要替女兒撐腰。
何況,女兒再禁不起打擊了。
故此,他隻能命兒子頻頻調度商賈、密令下屬從南疆乃至西域尋常人不敢觊觎的靈材妙藥。
如此才能令葉太醫有回天之機。
清晨,随侍悄步入内,向丞相禀報:“相爺,紫參之事已妥,葉大人昨夜就已得物入藥。”
阮丞相聞言微微颔首,面色未有大起伏。
身為丞相,他已習慣在外人面前不顯喜怒。
可他内心深知,此參得來何等艱辛:向各處商路打探,許下重利,方有人願铤而走險趕在限時内送到。
如今紫參已入宮,便是為陛下增添一線生機。
丞相輕聲道:“好。既然藥已入宮,便令探子細察葉太醫動靜,若尚缺其餘靈藥,速報于我。”
侍從領命退下。室内燭光猶亮,檀香袅袅。
阮丞相緩緩執筆,在竹簡上記下數行,卻忽又擱筆,心中思量:陛下籌謀深遠,即使陷入昏迷,也似在局中布子。
太子監國與登基之議牽扯無數人心,各方權衡之間,如在刀尖行走。
縱是兵戈漸息,國朝仍懸于危局,如履薄冰。他身為丞相,必須鞏固後方,為葉太醫争取時間,更為女兒争取希望。
若陛下醒來,天下再定于一尊,無人可撼;若陛下終歸不得…..這盤棋亦須在女兒和太子手中穩住,不緻淪為笑柄。
丞相袖内尚藏數卷密函,一封是南疆蜂毒解藥,一封是西漠千年靈芝線報,皆為備選之策。
一場較量并未結束,他須時時備下後手。
檐外鳴禽啼啭,窗内紙卷沙沙,阮相緩緩吐了口濁氣,一如既往沉穩。
沉思前事良久,又瞧着案前的一打折子。
他這幾日日夜不歇,也算是穩住了朝局,想來女兒也還擔心着,他自然不好當做不知道一般穩穩坐在這裡。
阮丞相略蹙眉起身,對所從吩咐道:“備車。”
他要去一趟太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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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太廟内。
帷帳輕拂,阮丞相入殿,微風拂動他蒼絲間的銀光。他此刻官服端正,雖面容略顯疲憊,卻仍清明肅正。
“臣叩見娘娘。”阮丞相拱手,神色凝重卻不失恭敬。
阮如安擡眼相望,見是父親,可又聽了這稱呼,她神色黯淡幾分,瞥向周遭的内監女婢。
是了,阿耶素來最看重這些。
先前要不是情急之下一片混亂,想必他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下再喚她名。
“相爺免禮吧。”
縱然皇帝昏迷,可衆目睽睽,她仍是君,他仍是臣。
禮節不可廢。
阮丞相微一颔首,語氣沉穩如故:“娘娘,臣方才由東宮而歸,清晨議事雖簡,卻也無人再敢提登基之急。”
“禮部顧衡已收斂言辭,吏部張曜暫居一隅,刑部與戶部井然有序。微臣已嚴令所屬官員謹守禮法,不得稍有僭越。朝中自除逆逆臣後,風聲漸穩,百姓皆安生業。”
語畢,他微頓,又道:“先前擾亂朝堂之清流餘黨,皆已伏法。阮氏之名已昭雪,英華尚存。”
“數日來臣夜半清點國庫與倉廪,糧秣充盈,帑藏無虧;又聞農事順遂,四野安靜。雖朝局未定,然無外寇之侵擾,無内奸之亂政,萬民漸安。”
他字字句句如玉敲冰,清晰透亮,不帶絲毫偏倚,竟是用事實安撫當前局勢。
阮如安聞言,心中略有安慰,卻仍不敢懈怠。她輕籲一口氣,問道:“如今清流叛逆已盡,朝堂再無可争議之證,可否維持此局至陛下醒來?”
阮丞相神色鎮定:“娘娘放心。臣已對各衙門再三囑咐,凡事依法行禮,不可擅動。蘭寺卿仍核實前案餘證,大理寺秉公而斷,無一人敢再生亂思。天下之勢漸歸平穩,未見波瀾再起。”
阮如安聽罷,眸中光華稍縱即逝,聲音也柔和了幾分:“相爺清正,朝堂賴您□□,子民安生,實是本宮與陛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