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安聽罷,眉頭微皺,目光稍顯淩厲,似乎并未料到朝堂上竟有人将這些舊事翻出來。
“顧衡……”她低聲自語了一句,唇角冷笑微揚,“他倒是不怕惹禍上身。”
霍若甯看着她,目光微微一動,補充道:“顧衡的話雖然刺耳,但鎮北王并未動怒,隻是以為安天下回應,也未再提舊事。”
他說得平靜,卻在心底暗自感慨鎮北王的自持。
話說到這份兒上也沒動氣,要麼鎮北王不那麼在意他的妻子,要麼就是他自己早就知道真相了。
阮如安沉默了片刻,手指輕輕敲打着穆靖南的被角,燭光映在她的側臉上,暈出一層柔和的光暈,卻掩不住她眼底的疲憊與深思。
“鎮北王向來忠于陛下,他不會因為這些瑣事生嫌。”她語氣平淡,但其中的笃定讓霍若甯微微一愣。
阮如安擡眼看向他,眸中帶着幾分試探,“你怎麼看?”
霍若甯微微低頭,沉聲道:“鎮北王的确是聽命于陛下。他此番言行,隻怕是陛下的意思。”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陛下未必不希望太子真正登基,也許更是……借此試探朝臣的立場。”
試探了有什麼用?
自然是為了讓他們往後更全面的掌控這個朝堂。
而在穆靖南自己的眼裡,他怕早就是個死人了。
阮如安聽後,目光微冷,低聲自語:“所以,他連這一局也要親自布棋。”
霍若甯看着她,沉吟片刻,低聲說道:“安安,鎮北王雖為皇上效命,但他同樣會觀察太子身後的力量。你在垂拱殿中并未現身,這對他而言,或許是一個信号。”
“信号?”阮如安微微挑眉,聲音淡然卻夾雜着一絲諷刺,“他難道以為我會讓太子直接登基?他生死未蔔,我又怎會……”
霍若甯默然不語,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從不輕易被左右,她總有自己的打算。
而這打算,往往與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息息相關,卻無人能真正左右她。
沉寂了片刻,阮如安忽然輕聲問道:“禮部尚書提舊事,垂拱殿中其他人是什麼反應?”
好吧,不得不承認,她還是有些許介懷的。
霍若甯垂眸答道:“多半人選擇沉默,唯有張曜面色不虞,想要替鎮北王辯解,卻被鎮北王自己攔了下來。”
“鎮北王像不太在意此事。”
阮如安冷笑一聲,淡淡道:“張曜此人,倒是急切得很。不過,他這番話,鎮北王怕是記下了。”
她頓了頓,又低聲說道:“鎮北王不該被這些舊事玷污。顧衡言辭雖刺,卻也隻是他的一時氣話。”
她擡眼看向霍若甯,語氣緩了些,“明日能否拜托你親自去見鎮北王一趟,就說我希望他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子年幼,有的事情他不好去說。
可她作為皇嫂,作為輔政皇後,自然是有這個立場去說的。
要懂得撫慰朝臣,這便是為君者的手段。
霍若甯點了點頭,看着她一臉疲憊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泛起幾分酸澀。他低聲問道:“你呢?這些話翻出來,你真的不在意?”
阮如安神色未變,淡然一笑,口是心非道:“過去的事,何必在意?如今最重要的,是讓這朝局穩住,他蘇醒之前,絕不能出纰漏。”
霍若甯看着阮如安那雲淡風輕的神色,卻從她低垂的睫毛間讀出幾分深藏的倦意與憂慮。
他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低聲道:“我明白了,明日便去拜訪鎮北王。”
阮如安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穆靖南的面容上。她伸出手,輕輕理了理他的鬓發,動作溫柔得仿佛怕驚動他一般。燭火在她眼底映出點點光芒,卻又在瞬間湮滅。
“他一直如此。”她低聲喃喃,似是對霍若甯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什麼事都要親自鋪排,哪怕是到了這一步,他也不肯松手。”
霍若甯聞言,心中微微一顫。他知道,阮如安口中的“他”,并不是鎮北王,而是榻上沉睡的穆靖南。
那位從不肯讓人看透心意的帝王,即使是到了生死邊緣,也依然用自己的方式維持着這盤棋局。
“安安……”霍若甯忍不住喚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如何出口。
他明白她的堅韌,也明白她的孤獨,但這份孤獨,他卻無從靠近。
“你回去吧。”阮如安并未轉頭,隻是平靜地說道,“明日還要進垂拱殿,朝局未定,你需要休息。”
霍若甯看着她單薄的背影,心中酸澀得難以言喻。他想問一句她何時能夠休息,卻終究沒能說出口。他低聲應了一句“好”,随即轉身離去。
太廟外,夜風依舊凜冽。霍若甯站在台階上,仰頭看向天幕,繁星點點,卻寒意深重。他閉上眼,任冷風吹散思緒。
他知道,這局棋裡每個人都是棋子,甚至連阮如安自己也未能置身事外。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力護住她所希望的局面,不讓她的堅持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