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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靖南跨進後殿時,便見得妻兒三人抱成一團,三人都似多麼傷情一般,仿若是出了天大霹靂的事。
穆靖南見此,他神色一怔,連忙快步上前道:“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他雖不記得舊事,大抵是因為血脈相連,又或許這雙兒女是他與心上人的融合延續,昨夜甫一見着穆樂宸穆樂容,他便萌生出莫名又濃厚的親近喜愛之感。
見母子三人不答話,阮如安又是一副哭的肝腸寸斷的模樣,穆靖南面色愈發凝重,他擡手将穆樂宸穆樂容兄妹二人從阮如安懷裡“剝”了出來。
“你們娘親為何如此傷心?”穆靖南放緩了語氣,蹲下身子與兒女平視,眼中滿是關切。
阮如安也曉得自己失态,她扭頭去掏出錦帕擦了擦眼淚,又輕吐濁氣,試圖平複情緒。
穆樂宸見自家娘親正拾掇着自己,微微垂下眼睑,斟酌片刻,認真開口道:“父親,娘親是因為聽聞定國公要出征的消息,心裡有些憂慮,怕他不願再領兵征戰,叫父親難做……”
他這話說的不盡然妥帖,譬如——阮如安身為皇後,本不該過問朝事,雖說穆靖南未必會在意,可到底也是稍稍越界了些。
聞言,一旁的穆樂容擡起小手,她輕輕扯了扯自家兄長衣袖,示意他别再開口。
随後,她擡起水靈靈的眼眸,‘怒聲’反駁着自家兄長道:“阿兄莫要胡說,才不是這樣呢,娘親是聽聞定國公出征,便要與定國公夫人分開,這才傷心難過的。”
語罷,她又湊上前去柔柔抓起穆靖南的拇指,撒嬌道:“爹爹永遠都不會同娘親分開對不對?”
她的五官幾乎是同阮如安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尤其是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仿佛帶着天生的靈氣與柔情,像極了當年初見阮如安時的模樣。
想起舊事,穆靖南眸光微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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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三十九年,寒山寺畔。
雪後清晨,四野靜谧,隻有寒風拂過樹梢,帶起幾片殘雪。
穆靖南不過九歲,正被先帝趕出皇城,幽禁于寒山寺,他那生父派來的奴仆不将他放在眼裡,又看着他無權無勢,無依無靠,便随意淩辱,動辄拿着棍子打罵。
他雖會功夫,但這些奴仆如此膽大妄為都是有宮裡的“主子”暗中指使,他彼時勢弱,一時不察,竟被人喂了軟骨散,丢到冰天雪地裡慢慢等死。
那日,漫天飛雪,他渾身動彈不得,隻着單薄裡衣,積雪壓着他的身軀,眼前一片模糊,靈識也逐漸消散,隻剩下無盡的刺骨絕望。
那處郊野偏僻,少有人煙,加上那日雪下得格外大,根本無人過路。
就在他以為自己将要命絕于此時,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他面前。
車簾輕輕掀起,一個穿着大紅襖子的小姑娘探出頭來,她梳着總角小髻,那雙明亮的眼睛透過寒風和冰雪,瞥向倒在路邊、埋于厚雪之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他。
那純粹幹淨的目光,沒有半分憐憫或輕蔑,而是帶着淡淡的好奇和關切。
“這人是怎麼了?”她輕聲問道。
一旁的仆從緩聲答道:“小姐,此人不過是流落的乞兒,不必理會。”
然而,阮如安并未因此而移開目光,她沉默片刻,側目對仆從吩咐道:“将他帶上吧,我看他快不行了。”
“小姐……”一旁的仆從面露難色。
自家主子畢竟是官家小姐,豈能随随便便同乞兒同乘一車。
“前方便是寒山寺,阿娘身子不好,我此去祈福,自然也要行善積德才是。”阮如安微微擡頭,不容質疑的吩咐道:“去将他駝上來。”
後來嘛,阮如安讓随行的阮府府醫替他解了毒,又給了他衣物銀兩,讓下頭的仆人送他回了住處。
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見了阮氏的人親自照料他,還當他與阮氏關系匪淺,心頭便都怵了,雖不說态度變得多好,卻也沒再敢同先前一般對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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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過去太久,且對于阮如安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随手行善罷了,她多半早不記得了。
可穆靖南卻一直記得,也不會再忘。
聽着女兒的話,穆靖南思緒回籠,那原本緊鎖的眉頭松了幾分,眼中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他輕輕撫摸着穆樂容的臉頰,語氣中帶着幾分寵溺,“容容說得對,爹爹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們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