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赢出院那天下起了第一場秋雨,沈休與任玥前來接他們,楊如晤提早在他脖子上裹了一圈毛絨絨的圍巾,任玥見狀不樂意地嘟囔了幾聲,跟自家白菜被人偷了似的,臨了非要再多此一舉似的調整那圈圍巾的系法,并且在送他們回玲珑閣的路上挑楊如晤各種毛病。
楊如晤不僅沒反駁一句,甚至頗為低眉順眼地一一應和。
這番舉動令沈休十分震驚,他問:“脾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楊如晤看向後視鏡,宣赢半張臉都擋在圍巾裡,一雙眼睛又亮又黑,許事在醫院悶久了,總會不時去往窗外瞟,察覺到自己目光時,他會看過來,露出一雙彎彎的笑眼。
“小丈母娘,”楊如晤玩笑,“惹不起。”
任玥聽見,左後看看,抄起一袋零食砸了過去。
沈休揚聲大笑,罵他活該。
任玥對宣赢以後就要住在玲珑閣的事情非常不滿,于是在到楊如晤家裡後,她跟太皇太後似的開始巡視,在她纖纖玉指下,楊如晤又得到許多待改進的地方。
譬如你很窮嗎,家裡為什麼這麼空?
林林總總,任玥最後說,楊如晤,你重新把家裡裝修一下吧。
宣赢聽得心驚膽戰,生怕楊如晤臉一黑,跟這位兇悍的姑奶奶吵起來,若是真吵起來,他幫誰也是個難題。
“好啊,你給我圖紙,我找人裝修。”楊如晤竟然答應。
任玥一喜,那句‘裝修期間就讓宣赢回沈園住’的話還沒說出來,楊如晤緊接着又說:“我還有另外幾處房産,剛好可以換個環境。”
原本空曠的客廳瞬間更空了,任玥嘴唇翕動,深呼吸,閉眼:“現在...這房子挺....好的,别折騰了。”
楊如晤:“啊,也行,聽你的。”
任玥瞪了宣赢一眼,回頭拽上沈休,怒氣沖沖地就要走。
“等下,”沈休拍拍她手腕,轉而跟楊如晤示意。
陽台處,沈休看眼客廳,任玥拉着宣赢不知在密謀什麼,單從神色上看,可以肯定任玥沒說楊如晤好話。
“聽說周決明還想要見你?”沈休問。
宣赢住院期間,周決明找了楊如晤不下十次,每次得到的就兩個字:不見,後來周決明再也沉不住氣,直接找來了醫院,但是還沒踏入病房,就被沈休安排的人趕走了。
“他以為現在背靠齊家就安全了。”沈休說,“恐怕齊秉屹不知道他做的事。”
“齊秉屹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楊如晤音調很輕,“周決明即便靠上齊家,也不過是個馬前卒。”
沈休又看眼客廳,提醒說:“沈縱還在港城,需要做什麼,可以找他。”
楊如晤對他笑了一下:“你家一動,那真就是大事了。”
遙想當年在外求學,他們也經常針對某事件進行良好的研讨,有時各執一詞,有時互幫互助,兩個人都喜歡劍走偏鋒,多年過去,沈休雖不需看誰臉色行事,但仍有一些地方需得上下顧忌,而楊如晤卻與他相反,他從不需要瞻前顧後,認準了一件事,無論結果如何,都有能力承擔下來,一年年下來,淬煉的更加鋒利。
關于這件事,二人再次心照不宣。
這場雨下到晚上,開着窗能聽到樹葉潮濕的摩擦聲,因剛剛出院,宣赢保持着優良的作息時間,吃完飯,天剛落黑,便要回房間休息。
躺下沒多久,宣赢摸着身旁空蕩蕩的位置,翻來覆去,起身去了書房。
楊如晤陪他在醫院時幾乎沒有工作過,想必積攢了許多待處理的事情。
書房那盞燈格外明亮,楊如晤頭發還未幹透,穿着一套黑色的睡衣,在電腦跟前低頭翻閱着什麼。
宣赢站在門口也不說話,既不想打擾他,也不想讓他離開視線範圍,正準備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坐下時,楊如晤略帶疑惑地嗯了聲,然後轉頭看向他。
“聽見你腳步聲了,半天不動,”楊如晤沖他伸手,“過來。”
宣赢搖搖頭:“你忙你的,我自己待着就行。”
“别弄那麼可憐兮兮。”楊如晤笑他,“好像我餓着你了,回頭任玥不得把我家拆了?”
宣赢暗道自己确實矯情,明明想過去的不行,非得要人三催四請才行,搞得跟個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般。
“看出來了,你喜歡我這樣,”楊如晤見他仍然不動,沒再接着邀請,起身走過去單手抱起他,到桌前熟練地拍下他屁股。
宣赢心領神會,兩腿分開,跨坐他到腿上。
楊如晤滿意地點了下頭,将他往身前緊緊地摁了摁,下巴放在他肩頭,一手放在他後背,一手放在桌邊:“一個小時,玩手機發呆都可以,要是睡着了,我抱你回房。”
宣赢蹭着他的耳朵,輕輕地吸了吸氣。
“嗯?”楊如晤看着桌上的材料,“這就睡着了?”
“沒有。”宣赢雙臂搭在他肩上,“不用管我,你弄你的。”
楊如晤又輕輕嗯一聲,沒再問了。
房間裡偶爾響起紙張翻閱聲,背後的那隻手也偶爾會安撫地輕拍幾下,男人沉穩的呼吸以及溫暖的體溫萦繞在周圍,即便他不說話,宣赢仍能感到強烈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