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赢不是第一次領教到這個男人的眼睛,它深情好看,常常不動聲色平靜無波,卻能遊刃有餘地洞穿人心。
或許因為性格,也或許因為疾病原因,很少有人能做到讓宣赢心甘情願地低頭讓步,就連沈休也沒此殊榮,但對于楊如晤,宣赢心裡總有一點無法言說的感覺。
這種感覺可以理解為一種為不真實的安全感。
宣赢明白自己有很多未知的恐懼,對他而言,沈園是一座堅固的堡壘,那裡有許多愛他的人,他也信任那裡的每一個人,發瘋也好消沉也罷,在沈園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自己。
可是賀家卻完全相反,這裡如同一個四面漏風的危房,每個人都對他展露着虛僞的面孔,他站在這裡岌岌可危,還不得不勉強自己看他們的惺惺作态。
隻有楊如晤不同,無論好壞,他不會刻意遮掩什麼,雖然他本人看似與賀家站在一起,但在這場家庭倫理橋段中,他不會厚此薄彼。
這也是為什麼宣赢會把為數不多的信任給了他一些的主要原因,但是很可惜,這一點點的信任并沒有令楊如晤那麼滿意。
車内詭異安靜,細細感悟,竟有幾分暗流湧動的意味。
宣赢動了下喉結,想讓他放開,還未開口,楊如晤把他拉進自己,聲線淡薄:“嘴巴不是一向挺能說的嗎?告訴我,他為什麼還在?”
隐隐的壓迫感讓宣赢覺得楊如晤似乎變了一個人,他下颌被捏的發酸,隻得咬咬牙,開口說:“你管得着嗎?”
楊如晤手下未松,情緒平淡:“管得着。”
宣赢聞言立刻将手撐在他身前,試圖抵抗,楊如晤輕易地就将他制服,同時提醒他:“是你讓我管的,忘了嗎?”
敏感的人偶爾遲鈍也屬正常,尤其宣赢與疾病抗争多年,他的遲鈍更是理所應當,宣赢好久才想起來,那夜房間漆黑,他主動把臉頰貼在楊如晤手心,要他隻管他。
“告訴我。”楊如晤低聲鼓勵,又似循循善誘,“讓不讓管?”
宣赢思緒混亂到不行,但嘴上如實解釋:“程願現在是我的助理。”
“接着說。”
宣赢垂下眼睛,看到楊如晤手指的肌膚紋路:“楊如晤,我開不了車,沈休也不允許我擅自開車。”
宣赢隻差把話說到最後一步,我瘋起來的時候不會計較任何後果。
楊如晤心領神會,往宣赢左耳上掃了一眼,随後松松手指:“知道了。”
他隻是開恩似的卸去幾分力道,這雙手仍在下颌抓着,宣赢幾番呼氣,腦袋終于清醒點,抓住他的手腕往下壓:“好好開你的車,要是嫌麻煩就把我放下來,我可以自己走,程願在門外等我。”
“急什麼?”楊如晤用大拇指在他唇角按了一下,緊接着徹底松開,“這兩天是不是上火,嘴唇很紅。”
一口氣撲到胸口,宣赢咬住牙,閉口不言。
很快到達門口,楊如晤開車與白武士擦身掠過,宣赢開啟車窗沖對方招了下手,随即程願驅車,不遠不近地跟着。
車廂内安靜異常,開出去沒多久,楊如晤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了幾下,再看宣赢,那人面無表情,很明顯在壓制着某些情緒。
楊如晤沉思幾秒,在下個路口掉頭,宣赢察覺:“你做什麼?”
“剛剛忘了點東西,”楊如晤按原路折返回去,“回去取一下。”
駛入别墅大門前楊如晤稍稍降速,開啟車窗,伸出手,對着那輛白武士擡了下手腕。
宣赢不解何意,看向後視鏡,白色車身短促地停了一下,之後竟順暢地随他們車一并進來了。
“早就登記過了。”楊如晤收回手,目視前方,“你的車可以進。”
尤記得去年冬天,冰天雪地裡,宣赢被攔在大門之外,一個人一隻行李箱,孤零零地蹲在雪地裡。
想起這事宣赢懊悔到無法自拔,當時他就應該踹開大門,沖進去直接跟趙林雁撕破臉,把賀家搞到天翻地覆才好。
宣赢并不言謝,冷哼一聲,嘴硬地又說一句:“你多管閑事。”
楊如晤沒跟他争論,開車到歡喜園,讓他稍等,下車進了家門。
家裡兩位長輩不知去了何處,客廳内隻有賀此勤在,楊如晤用眼神跟他示意一下,徑自往樓梯處走。
賀此勤原本在忙工作,思索幾番,連忙放下電腦也往樓梯處走。
“哥。”
楊如晤剛走到拐角處,聞聲停下,回頭問:“什麼事?”
賀此勤站在樓梯下,沉默幾秒,慢吞吞地上了樓梯,在距離楊如晤還差幾步台階時,他停下,擡頭看看楊如晤,低頭欲言又止。
楊如晤眉尾微微挑了一下:“此勤?”
“啊?”賀此勤猶猶豫豫,勉強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剛問完,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落入耳裡,賀此勤又擡頭看過去,楊如晤氣息威嚴,賀此勤心知剛才他的那聲笑裡,是有幾分不愠在的。
“隻想問這個嗎?”楊如晤氣定神閑,“确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