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宣赢自然睡醒,看眼時間,還能趕上早餐時間。
收拾停當,下樓一瞧,果然家裡人剛在餐桌落座。
“今兒起的挺早,”任寒過來關切地看看他臉色,“看着睡得不錯,吃飯吧。”
任玥今早挺安分,沒過來熊抱他,但是那一筷一筷的菜還是讓人吃的挺撐。
飯後,沈仲青随口問:“還去那邊兒?”
探親日沈家人都知道,每周五宣赢不會回來,他們隻關心,不會做過多阻攔。
宣赢點頭:“嗯,去。”
任寒皺皺眉:“他家兒子是不是馬上訂婚了?”
宣赢忽然一笑,很喜歡任寒這種親疏分明的說法:“下周二,沒幾天了。”
“嗯,确實沒幾天了。”沈仲青沉吟片刻,交代沈休,“記得安排一下。”
沈休颔首:“放心。”
宣赢聽得明白,所謂安排,無非就是周全二字,家庭關系社會關系遠遠超過個人的那點得失,沈家人自是知道他不想欠賀家什麼,有此安排,完全是在給他周全。
但是這份周全他并不是很想給賀家,于是跟沈仲青說:“爸,不用。”
沈仲青笑笑,舊事重提:“練字兒去啊?”
宣赢一皺眉,任寒直樂,過來一拍他:“吃飽了趕緊走,上班去吧。”
抵達天星工作室,童敬舟遞來一隻盒子,說今早送來的快遞,宣赢以為是某位客戶寄來的東西,上樓拆開一看,居然是楊如晤寄來的。
包裝盒是能很讓人上當受騙的特産風,裡面是一盒玫瑰山藥糕,一張薄薄的卡片在盒子外貼着,上面是楊如晤的筆迹。
「當地人說這家店很有名,祝詞排了一小時的隊,嘗嘗看。楊如晤。」
宣赢把卡片揪掉,想起來昨晚那通電話,猜想楊如晤除了讓他自己回賀家時安分一些,還打算提醒他簽收快遞,不知道為什麼又沒說。
不過眼下新增一份懷疑,卡片上的留言怎麼看怎麼像是楊如晤在說:你嘗嘗看有沒有我做的好吃。
很快宣赢把這份疑惑打消,懷疑什麼都合理,但不能懷疑楊如晤的為人。
沒道理。楊如晤從頭到尾都跟幼稚不沾邊。
宣赢嘗了一口,在嘴巴慢慢咀嚼,越吃越不對勁。
此款玫瑰山藥糕說是山寨版完全不誇張,口感一言難盡,酸裡帶着甜,甜裡帶着澀,幹到咬一口直往下掉渣,宣赢皺着眉放下,然後交代程願放冰箱裡凍起來。
“不好吃還留着?”程願問。
宣赢端起杯子:“留着,等哪天楊如晤回來,我拿這糕點招待他。”
程願捧着盒子沒立刻走。
在宣赢身邊久了,很多細微的情緒他能很快察覺到,從認識宣赢到現在,無論他是哪種情緒,總會給人一層霧蒙蒙的感覺,大多時間宣赢習慣待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會不自覺地長時間保持冷漠、尖銳,甚至偶爾會歇斯底裡,總之會有特别難以接近的錯覺。
但是跟楊如晤牽扯上關系的宣赢,那種霧蒙蒙的距離感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如現在,因為一盒糕點,宣赢并沒有表現的很愉快,一樣的神态一樣的臉色,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舉手投足間竟散去了很多常年環繞在身的郁氣與頹靡。
“這麼看着我做什麼?”宣赢坐下。
程願緊了緊手指,若無其事地問:“你好像跟楊如晤關系挺好的。”
要說不好實在牽強,但要說好也沒好哪兒去,畢竟好幾個周五了,他都是獨自去賀家,楊如晤防賊似的周周打電話交代,生怕他在賀家幹些嚣張跋扈的事。
宣赢摸住下巴,沉吟片刻:“還行吧。”
程願沒再多問,把那隻盒子攥到手指發燙,才按宣赢要求放到冰箱。
中午吃飯時,宣赢想起來給楊如晤發了條消息,口氣一如既往地嘲諷:「堂堂大律師,讓人當冤大頭坑了,啧。」
發完之後宣赢一直拿着手機把玩,奈何一下午楊如晤都悄無聲息,直到晚上天星工作室快結束營業,楊如晤才回了信息。
「忙,晚些說。」
宣赢看完,把手機靜音,扔一邊不去理會。
當晚,程願送宣赢去往賀家。
車子仍停在大門口,待宣赢下車後,程願叫住他:“我最近...可以一直住玲珑閣嗎?”
有此一問,想必昨日程願也看出了沈休的不虞,宣赢倒沒多少意見,點頭同意:“可以,你想住哪裡住哪裡。”
程願嗯一聲,沉默幾秒,又說:“有事的話,你随時來。”
宣赢眼睛動了動,唇角一翹,不置一詞。
他們之間很少有無言以對的時候,程願以前總是毫無保留地遷就,與宣赢相處時他永遠體貼,提前洞悉他所有要求的同時一并給予滿足。
但是這次,就如沈休所說,程願消極怠工,讓凝滞的時間變得很長很長。
車外的男人臉色一如既往地呈冷白調,眉眼精緻,一雙眼睛總會帶着點别人看不懂的情緒。程願就這樣一直看着宣赢,眼神固執且帶着些單薄的悲傷。
很久之後,程願低低問了聲:“宣宣,你最近還好嗎?”
即便現在已失去親密關系,他們終究曾親密無間過,有些默契與渴望隻消一個眼神就能看穿。
宣赢嘴角淺淺地動了下,想說不好。
身體裡的有些東西他無法用意志力克制,每每躁動,他都會思念承載過它們的軀體,但話說了,彼此的界限明了,他再克制不住也不能擅自毀約。
程願坐在車内等待他回答,宣赢擡頭望了眼天空,夜色裡雲朵緩緩移動,他突然走神,并且心裡生出一股煩躁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