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赢條件反射地翻了下手機,楊如晤的日常問候消息今日還未發來,他閉上眼扯了下嘴角,交代齊懷湘累了就歇一歇,然後起身,吸了幾口氣後下了樓。
會客室在一層左側,一般用來接待VIP客戶,宣赢進去時楊如晤站在窗前,手裡拿着一本介紹寶石的《萬物》在看。
季節轉換,近日天氣漸暖,楊如晤一身經典的黑西褲白襯衣,打扮利落,肩寬腿長,生生擋住好大一片陽光。
宣赢坐在沒被他身影遮住的地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楊如晤仍站在原地,手裡的書垂下來:“中午見程願在附近餐廳打包了些吃的。”
店裡實習生敲門進來,放下兩杯熱茶又離開,宣赢伸手扇了下熱氣,問他:“找我什麼事?”
楊如晤細細看了他片刻:“胖點了,臉上有些肉了,看來養的不錯。”
前期探望過後,宣赢與楊如晤已有兩月多未見,在日常問候的消息裡宣赢不會跟楊如晤深聊,他那段時間多數處于燥期,情緒亢奮,食欲大開,經常暴飲暴食,加上藥物作用,短短兩月胖了二十多斤。
宣赢發覺不妙實在某個清晨,在院内散步時驚覺自己竟然走累了,上完體重器,再去看自己,覺得完全就是一隻發面饅頭。
随後宣赢開始嚴格要求自己,搬照住院時的作息進行調整,控制用餐飯量,直至出門前再上體重計,才将将輕了不到十斤。
正經算起來還是重了十來斤,不過身條看着依舊削瘦,奈何宣赢最愛胖臉,如今看着臉頰上有了些肉,少去很多病态之意。
“天天吃激素能不胖嗎?”宣赢往後靠住,為減去的十斤正名,“我這還瘦了呢。”
楊如晤像是專程來跟他瞎聊天的,聞言竟上下打量他一番,語調微微上揚着笑問:“哪兒瘦了?”
宣赢忽然輕輕挑了下眉梢,唇角一勾,沒講話,端起熱茶深深地聞了一下。
“此勤六月份訂婚。”楊如晤在他對面坐下,“他聯系不上你。”
“楊如晤,也就你有讓我回消息的待遇了。”宣赢放下茶杯,“所以這趟,你是專程來替他送請帖的?”
楊如晤放下書,随意翹起長腿:“沒有請帖,親自請你。”
想起賀此勤宣赢仍無法克制住内心的憤怒,在情緒平穩期時這種單純的憤怒卻更加明顯,然而林漾何其無辜,沒道理為舊事折損人生中的美好時刻。
“楊如晤,你單槍匹馬地過來,”宣赢傾身,手撐着下巴,“不怕我這次又給你使絆子?”
宣赢記得,過年那陣他曾試圖動搖楊如晤,然而那雙鏡片之後的眼睛洞穿人心,不僅未能如願,還對他笑的嘲諷。
楊如晤自是明白宣赢心思,他一如既往,面上毫不在意:“今天沒打算走,晚上一起吃飯?”
宣赢反倒搖頭拒絕了,他把那本萬物拿起輕輕閃動:“今晚不行,我約了程願,你排隊吧。”
幾月未見,宣赢眼中仍有熟悉的挑釁意味,不過許是經過調養,浮躁明顯少了很多。
“發型不錯。”楊如晤話鋒又轉。
宣赢年前的頭發長些,常常遮住半截耳朵,外加冬天時他穿衣多數時間很規整,常穿衛衣,帽子一扣,大半張臉就藏在帽子裡,養病期間上門探望的那次頭發更長,随意散着也遮住少許面孔。
随着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宣赢衣着也不再厚重,一件煙紫色絲綢襯衣,腕間一串溫潤的碧色,黑發修剪的蓬松有型,那兩隻耳朵也俏生生地露了出來。
本該神儀明秀,偏偏一雙眼睛流露着涼薄,給人一種厭世之感。
“楊如晤,我耳朵上有東西?”宣赢擡手用食指曾了下自己的耳垂。
“沒有。”楊如晤起身,“周末有時間嗎?”
宣赢誤以為楊如晤還在問是否要一同吃飯的事情,于是點頭,剛要說可以,楊如晤緊接着又說:“叔父想見你。”
宣赢嗤了一聲,楊如晤補充:“隻有他一個人,沒有叔母也沒有我,他想跟你單獨聊幾句。”
楊如晤辦事确實滴水不漏,仰着年紀跟地位想要兩方和平共處,但他長于賀家,受恩與賀家,而賀家更是待他如親子。
某個念頭不會因為情緒安定而消除,楊如晤這把可以刺痛賀家的刀,宣赢勢在必得。
即便是站着,由于身高原因宣赢也需仰視楊如晤,眼下宣赢仍坐在軟椅上,楊如晤居高臨下的眼神愈加深邃。
宣赢自帶的那種疏離感很好平衡了自身的氣勢,他仰着頭對楊如晤笑了一下,意味無害且平淡,但這抹笑落在楊如晤眼裡,可謂心機十足。
不出所料,宣赢下一句吩咐:“好啊,周末你親自來沈園接我,也要跟我一起去見賀成棟。”
楊如晤從容地将一條手臂背在身後,問他:“我要沒時間去呢?”
“你不來,我不去。”宣赢拍下自己的腿,有意要挾道,“腿麼,我還可以再斷一次。”
二人的眼神在空中長久地觸碰着,宣赢目光笃定、執拗,楊如晤眼神在他臉頰處遊離幾秒,而後輕咳一聲,忽地彎了下嘴角。
“笑屁。”宣赢擰眉。
楊如晤聞言不僅收斂,笑意反而逐漸擴大,在宣赢眉心擰的愈發明顯後,楊如晤步伐移動,走向門口,言語似是在有意縱容,遠遠落下一聲:“行,接你。”
宣赢沒作聲,默默地看楊如晤開門出去。
房門一開一合,會客室轉眼隻剩宣赢一人,伴随着珠寶特有的味道,室外的聲響傳來幾秒,但是很快,所有浮于表象的東西被一點點收縮,直至完全安靜下來。
窗外車水馬龍,繁華喧嚣,宣赢藏在單面玻璃後,無聲地用力呼吸。
不管前陣子怎麼爽,美好的錯覺始終是錯覺,而且這裡不是沈園,離開所熟悉的地方所有的東西都變了,宣赢能感覺到燥期即将過去,哪怕他努力保存下燥期的舒爽來試圖克制郁氣,效果也不甚理想。
就如現在,他的心髒常常會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猛跳幾下,劇烈到彷佛是從地上直接彈到了咽喉處,令他作嘔,也令他恐懼萬分。
宣赢毫不懷疑,某一天他會猝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