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宣赢永遠是一副帶着淡笑的面容,實際上耳膜疼,胸口也悶,但這種感覺跟在賀家那種逼仄相比,他顯然更願意負擔與沈家有關的東西。
本來吃完飯就要走,沒等說話又被壽星的兒子拉到了牌桌上,年根底下大夥都喜氣洋洋的,沈泓與宣赢對視一眼,沒掃興,口袋一敞,打算輸夠就走。
壽星的兒子叫沈縱,比沈休年長幾歲,在中複集團旗下娛樂公司擔任執行總監,家有賢妻兒女雙全,也沒影響他外面彩旗飄飄。
宣赢見過不少這種奇特的人,饒是裡子如何不堪,表面功夫任誰也挑不出錯。
沈縱先是給宣赢與沈泓各點了個炮,後面幾圈局勢漸入佳境,他扔出一張八萬,仗着輩分也仗着家庭氛圍對沈休直呼其名:“沈休最近忙什麼呢?”
沈縱下家臨時搭局的女人似是沒聽見,摸出一張牌,看也沒看就放桌上了。
沈泓叼着煙,不在意地輕笑聲:“誰知道呢,你問他去呗。”
“聽說沈休打算重整策委會?”沈縱吃下一張牌,“來年開始全國各地巡查。”
幾人手邊都放着隻精緻的煙灰缸,唯有宣赢手邊是碟蜜漬番茄,一旁擺着一根銀色果簽。宣赢看了沈泓一眼,扔下一張一筒:“你消息打來聽來的?我都不知道。”
“老三,你誠心給我喂牌的吧?”沈縱撿起那張一筒,語氣神秘,“但凡跟貪污腐敗有關的,誰敢不長四個耳朵,沈休弄得動靜多大,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沈泓按滅煙,伸手摸牌:“哎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沈縱一樂:“老二,你說沈休是鬼,恐怕不好吧?”
沈泓喝了口茶水,擡眼撩他一眼,笑笑沒理。
一下午過去,牌桌周邊空氣渾濁,沈縱仍沒放棄似是無意的試探,宣赢自摸一把,一推牌,說:“沒勁,不玩了。”
話音剛落,旁邊那女人起身就走,沈縱擡的手落了個空,宣赢抽出一張牌,随意往桌上一仍,直言道:“這把就算了。”
沈泓穿上外套,走到沈縱跟前拍了拍他胳膊:“今兒我們哥倆兒輸了不少,夠不夠堵你那窟窿?”
沈縱也不惱,送他們到車前:“撤了我,沒準下個人比我還貪,替我說說好話?”
沈泓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很正經地說不行,說他也怕沈休查他賬,讓沈縱自求多福。
宣赢沒忍住樂出了聲音。
雪飄的比下午還要密集,司機車技娴熟,剛出發沒多久,宣赢打開車窗,發神經似的沖外面大喊了一聲。
司機哎呦了聲,沈泓笑罵:“要瘋了你,喊什麼喊?”
宣赢關上車窗,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其實每年代家裡來祝壽都能碰見沈縱,這個人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壞,沈家将他作為第三子在家族内部公布出去的時候還是有挺多人反對的,頭兩年沈縱是最看不上他的那波人裡的,但他從不背地罵,都是擺在明面。
宣赢也知道自己從來不省心,玩字畫玩寶石,什麼燒錢玩什麼,剛入行那陣經常豪擲千金買個打眼貨回來。
似乎所有的事情在渡過某個階段就能消除芥蒂,也或許是沈休威名遠揚,後來沒人敢在置喙宣赢一句,當初持反對意見的聲音銷聲匿迹,宣赢的身份得到認可,輩分按年齡排在了沈休與沈泓之後。
“沈休會辦沈縱嗎?”宣赢問,“其實我還是挺喜歡他總叫我老三的。”
沈泓看向他:“不會。”
“這麼确定?”
“沈縱說的沒錯,換了别人沒準兒更貪,沈縱别的不說,這上面他心裡有數,”沈泓說,“何況他什麼人沈休比我們清楚,别操心了。”
宣赢哦了一聲将頭扭到了窗外。
街道上全都挂上了紅彤彤的裝飾,當路過一家理發店時,宣赢想一出是一出,立刻叫停了司機。
沈泓問:“做什麼?”
宣赢抓了抓頭發:“做個造型。”
四個小時後,宣赢盯着一頭招搖的銀發,身後跟着一臉陰沉的沈泓出了理發店。
“你不怕回家讓你媽吊起來打?”沈泓問。
宣赢的心情沒來由的開心,他沒回答沈泓,仰着臉笑的暢快。
在無人注意的前方,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停下,車裡的人恰好看到宣赢臉上為數不多的真切笑容。
他站在風雪裡,身形消瘦,深綠色的西裝襯的他氣質格外憂郁神秘,唯有那個笑臉,仿佛是陰霾裡破除的一道亮光。
一聲笛鳴傳到耳邊,宣赢循聲望去,見車裡的人開了車窗,遙遙沖他擡了下手。
是楊如晤,副駕駛上好像還坐着另外一人。
隔着些許距離,加上有楊如晤做阻擋,宣赢未看清副駕那人,隻盯着楊如晤的臉,笑吟吟地低聲罵了句:“真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