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落水後,宋徽猷就病了。
得了場風寒,被他爹宋骥捂在家中,死活不肯放他出來再瞎溜達。
傅誼的身體倒是沒什麼大礙。
甚至還能跟着舅母昆玉霜身邊練武,吭哧吭哧冒了一頭熱汗。
沒了好友作伴,傅誼的生活頓時無聊了起來,隻好按部就班地做着皇帝該做的事,消停了幾天。
母後沒收了他的漁具,傅誼對其日思夜想。無論他如何對着黃保威逼利誘,黃保就是不肯再弄一套來。
傅誼無奈,言自己不意水中亦有帝,因自号水帝。【1】
而後水帝頒布了一道旨意,即刻命趙除佞把太液池裡害他落水的逆賊給撈上來。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條魚這麼膽大妄為,敢在水中對水帝不敬!
不久,趙除佞面無表情地過來彙報情況。
他聲稱罪魁禍首已經落網,是條十幾斤重的錦鯉,問傅誼要不要把它淩遲了炖湯喝,好解心頭之氣。
傅誼聞言愕然。
他竟不知一條錦鯉可以長這麼大。
思覺一條魚長這麼大也算不易,傅誼想了想,終還是沒讓趙除佞把魚送到禦膳監,又放回太液池裡好生養着。
然而傅誼對此事還是耿耿于懷,暗中又指使黃保去打聽這條錦鯉會長這麼大的原因。
結果黃保一問就問出來了。
他在宮中人緣挺好,不少人都挺愛跟他唠嗑。
比如說,有個小宮女就主動跟他提過,說聖上還是陶王世子的時候,就喜歡把不合口味的點心丢進太液池裡喂魚。
而聖上又喜釣魚,時不時将吃了一半的糕點作魚餌。時間一長,這魚兒自是養得極大。
兜兜轉轉,始作俑者竟是他自己,氣得傅誼一連幾日都沒吃禦膳監做的點心。
之後下令讓所有知情者絕口不提此事,免得傳出去又被宋徽猷笑話。
他已經被娘和舅父嘲笑得要無地自容了。
尤其是舅父,每日講課的第一句,旁的不問,就在那似笑非笑地問他,驚擾陛下的魚可曾撈到了?
當真是好生可惡!
傅誼很是氣憤,下定決心好好學習,不辜負太子哥哥對他的期盼,也省得舅父和别的先生總拿此事說他。
程國泰程閣老見了傅誼這副模樣,心中很是感動,一直跟魏與歸嚷嚷着自己對陛下的教導終于起了作用,聽得魏與歸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不過魏與歸對此還抱着懷疑的态度。
皇上最近很是勤政,但就是任憑趙除佞的義子們在京城各處胡作非為,亂攀親戚。
内閣提議聖上入世廟嗣的題本也一直留中不發,也不知這是趙除佞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果不其然,魏尚書的猜測沒錯,傅誼這個好勁頭沒幾天就消了。
願意無它,主要還是因皇帝一職,實在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
日日有早朝,還有每月三次的大經筵,禮儀及其繁瑣複雜。
不僅如此,傅誼還有小經筵,也就是日講、午講和溫書。
難得晚上能歇一歇,傅誼還要看司禮監呈上來的奏本和題本。
因舅父嶽淵峙的多次警告,傅誼也不敢将奏疏盡數交與趙除佞批紅,每本必親自過目,再給掌印太監蓋章。
時間一久,傅誼自然有些吃不消。
這一日經筵結束,他實在是太困了。
程閣老講課,那語氣,簡直比和尚念經還要平。
好歹離相先生任太子太傅的時候,傅誼偶爾還是能聽進去的。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雲先生的聲音好聽。
他兒子雲降心的聲音也不賴,講課也很有趣,傅誼已經開始懷念起此人了。
哎,也不知那次不告而别,雲梵現在怎麼樣了。
應該沒自己這麼累吧。
剛開始當皇上時候,傅誼還很謹言慎行,除了堅持“我朕”這個稱以外,旁的也沒出什麼亂子。
後來看大臣們啰裡吧嗦的奏疏看膩了,批語從“我朕已閱”變成了“已閱”,再到單一個“閱”字,最後甚至簡化成了三豎。
初時,朝中無人知曉這三豎是何意思。
有人愁眉苦臉地拿着奏本去請教嶽淵峙。
國舅爺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幹脆直接問了傅誼,這才知道此乃“閱”字的草書。
還有些拍馬屁的奏疏,傅誼實在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麼。
蘸着濃墨的筆在紙面上停頓了許久,無意間墨汁落下,形成了一個大黑點。
傅誼覺着怪礙眼的,最終添了幾筆,成了隻小王八,畫得那是叫惟妙惟肖。
而收到此批示的那個小官,當晚就被吓得求見皇上。
此人拼了命地要見傅誼,被黃保在殿外給攔住了。
傅誼一聽外面傳來的聲音,不免頭大。
他招呼黃保進來耳語幾句,說自己不想出去,讓黃保代為解決。
黃保迎着那人快要哭下來的目光,于心不忍,卻又不得不硬着頭皮傳達傅誼的意思。
小官:敢問陛下,臣奏本上的那隻烏龜是何用意?
黃保:嗯……聖上的意思是,讓您去那太液池撈幾隻上來。
小官惶恐不安:陛下可還有别的吩咐?
黃保:然後陛下讓您多看看它。
小官不解:多看看烏龜?
黃保:對,看看它跟您有幾分相像。
小官:?!
那個官員一走,傅誼就樂得在床上笑開了花,連聲誇贊黃保幹得漂亮。
沒想到此舉還給他帶了意外之喜。
據錦衣衛來報,那人回去後還真拿着個烏龜,每日在家看着。
拍馬屁的文章也不寫了,就在那和烏龜對視。
傅誼得了趣兒,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