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誼翻來覆去地把玩着手裡的野菜,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哦,可是林老闆主要還是靠賣茶為生,小殿下為何會讓他來做此事?”
雲梵話說着,眼角餘光卻是輕輕觑了一下雲卷雲舒二人。
雲卷雲舒渾身一僵,自知理虧,連忙找了個借口溜出去。
“呀,僅靠賣茶,他在京中的茶樓居然能在那麼重的茶稅下蒸蒸日上?這話怕是隻有說給小孩子聽才信。這種情況嘛,要麼就是京中背後有人,要麼就是他名下還有别的生意,隻是我不知道罷了。”
傅誼誇張地搖搖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再者說,應天府尹甘清不是前兩日才帶我去過林老闆名下最大的酒樓去吃飯嗎?我在京之時,可從未聽人提起過這晚晴樓啊,你說奇不奇怪呢?”
“這有何奇怪的,”雲梵的嘴角噙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林凡安林老闆性子淡,一直低調行事,不輕易露面。殿下若是不仔細打聽,确實是不容易知道。”
“那林老闆為啥不肯露面,難道——這位其實是位大家閨秀嗎!她不肯露面或許就是因為身份不許,所以才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傅誼又一驚一乍地貼了上來,嘴裡的話越來越離譜了。
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雲梵已經習慣他這不走尋常路的脾性,也不會那麼輕而易舉地被傅誼唬到了。
隻不過小殿下這話說的,倒還真被他猜中一點。
他确實是因為身份不便才不輕易露面,故而大部分事情都是讓雲卷雲舒着手做的,他在幕後暗中操控着即可。
林凡安的身份日後對他大有所用,而商人自然是以謀利為先。
自齊涵虛死後,再算上太子來信,父親就有意扶持陶王世子上位。
而他明面上要遂了父親的心願,私底下不乏也有小算盤。
不過聽小殿下剛才的口氣,應當是隻覺得自己與林凡安打過交道,并未懷疑什麼。
而雲卷雲舒估摸着是怕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就幹脆直言他是見過林老闆的。
如此便好,主動權就在他手上了。
于是雲梵開了口,以一種不急不緩的語氣,反問傅誼:
“那依小殿下之見,您懷疑林凡安不肯抛頭露面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覺得她可能是為女子?”
“诶,雲降心你這話就不對了,說得我好像歧視女子一樣,”傅誼不滿地搖搖頭,“也不瞧瞧我舅母是誰,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定遠将軍!我自打小就很佩服舅母,而且我娘也很厲害,舅父說娘就是在幫人押镖時從山賊手中救出我爹,兩人因此生情。”
“更何況我曾聽聞李執先生在金陵開過女子學堂,鼓勵女子們都走出閨閣去讀書,去習武,這有何不可?”
“可惜之後這女子學堂卻不知道被誰一把火給燒沒了,自此女子們又被束之于閨閣,真是好生無趣!我被娘關一天禁閉都快瘋了,她們是怎麼受得住的?”
“受不住的,大抵都已不在這世上了吧。”
雲梵垂下眼眸,語氣平淡,顯然是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便不着痕迹地略過去,
“而李先生的女子學堂被燒一事,殿下不妨想想是什麼原因?”
“這個嘛,我記得李先生沒被聖上下旨抓進诏獄前,他人緣還挺好的,天下有很多人都愛聽他講學呢。”
“或許正是因此,他觸到了什麼人的利益,再或者是因世俗偏見一類的——不對不對,我原先不是跟你說林凡安的事情嗎,怎麼扯到這上面來了!雲降心,你分明就是在轉移話題!”
傅誼倏地意識到自己被耍了,頓時怒不可揭,像隻炸毛的小貓一樣一直在雲梵面前張牙舞爪的。
見傅誼鬧了起來,雲梵也知道自己該适可而止了,一邊給傅誼順毛安撫,一邊若有所思道,
“是啊,若是風頭太盛難免遭人惦念,倒不如一直做那幕後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一切,這估計就是林老闆的處世之道……”
“既然世子殿下都發話了,更何況您最近的功課也有所長進,那我便去問問林老闆這帶骨鮑螺吧!”
“好,有勞了!”
傅誼開心得一蹦三尺高,全無先前回來時那副快要蔫了的頹喪樣。
“哎,小殿下,您還是得注重一下自己的儀表,這衣襟都皺了,不怕日後在朝廷上被禦史參上一本?”
雲梵無奈歎氣。
見傅誼隻掃了一眼自己的衣領,一副不想管它的樣子,他不得已隻得親自動手,彎了彎身子,輕輕地替傅誼撫平衣襟上歪歪扭扭的折痕。
初時雲梵剛彎腰的那會兒,傅誼還有些莫名其妙。
直待他起身離開時,傅誼方才回過神來,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多謝”。
心中卻是納悶着雲降心怎麼比自己高那麼多,還好戴高冠,下次自己定要暗中偷襲一次,把那四方平定巾給打下來才是。
之後傅誼蹦蹦跳跳地去找雲卷雲舒要吃的了,惟留雲梵一人在屋子裡待着。
雲梵想起陶王世子方才的反應,不由回想起父親曾同自己講過一件事。
父親尚為太子太傅之時,每日都要為太子殿下和東宮伴讀陶王世子殿下講書。
他剛上任那會,興許是太過緊張,一日竟戴錯了配飾,自己卻并未發現。
彼時陶王世子還很乖巧,尚未暴露真實秉性。
那日下課,待太子先行離去後,世子殿下便鬼鬼祟祟地靠近他,探頭探腦。
雲離本以為小世子是來向自己請教學問的,遂正襟危坐,不想卻聽得一句“先生今日若是在朝廷上,就要被禦史給參了”。【1】
說完生怕太傅沒理會其中意思,還悄悄地指了指那件配飾,而後一溜煙地跑了。
于是乎父親很感動,将此事記到了現在。
怪不得如此偏愛這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