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伊始，第一件事不是備課，而是新生軍訓。這項任務不可謂不繁重。時值九月，天氣仍然酷熱。班主任不用親自下場以身相陪，但一天不落下的蹲守，也是種煎熬。

一開始，老師們還循規蹈矩。之後，軍訓方陣位置相鄰的老師就開始兩兩抱團，輪流過去巡查。剩下的人在不遠處的大食堂吹風扇，喝喝茶聊聊八卦。

跟周自晴搭伴的老師也是本系新老師，本地人李薇薇。她性格活潑，有點小傲嬌，好幾個跟她搭讪的老師都被她三言兩語打發了。

周自晴跟她并不熟，兩個人能搭在一起也是因為她實在不想跟其他人廢話。這不，周自晴就是個沒什麼廢話的，人家說話她聽着，問到什麼簡單回應，絕不肯多言。一看就知道是個省心的。

這種場合，周自晴真覺得有點無聊。人少點吧，還能帶本書看看，互不打擾；人多嘴就雜，她可不想被人暗地裡編排裝AC愛作秀。社會的險惡，往往從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開始。混在人群裡，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異類，才是群居動物的生存法則。

周自晴遮住嘴，打了個哈欠。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這群人聊起的八卦。她也不知道，為啥開學沒幾天，就能搞到那麼多小道消息。

什麼某某系主任是個懼内的，媳婦兒讓往西他不敢往東；哪個教授家的兒子不争氣，快三十了還沒找着女朋友，正滿大街的找人相親，未婚女青年一定要當心；學工處有個母老虎，生冷不忌，比男同事還能講黃段子雲雲。

李薇薇邊聽邊翻白眼，這都是什麼神奇的品種？領導們的閑話在這種公衆場合居然張口就來，腦子被驢踢了嗎？

“周老師，咱們一起去學生那邊看看？”

周自晴正看戲呢，被李薇薇一個打岔，漏聽了關鍵信息。剛剛似乎說到她們老江了？哎呦，還是撤吧！别人家的瓜可以吃，自己頂頭上司？還是保命要緊。周自晴跟在李薇薇身後，兩人走出大廳，李薇薇卻朝一邊的水龍頭走去。

“洗把臉涼快涼快，”她掏出一包紙巾，遞了一張給周自晴，自顧自拿了一張，并不完全打開，稍微用水打濕，之後開始擦臉，一邊擦還一邊吐槽，“這都是些什麼人啊，也虧你聽得下去。”

好吧，一句話得罪所有人的效果完美達成。

周自晴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也擦了把臉，微風拂過，果然清涼很多。

李薇薇的臉有着養尊處優精心呵護後的光彩照人，一看風貌氣質，就知道有個好出身。這種擡着下巴王之蔑視的眼神，也隻有被寵成公主般的滋養才如此信手拈來一氣呵成。

難得遇到一個看着勉強順眼的，李薇薇也隻能将就着處處。從小被熏陶出來的處世哲學讓她明白，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自以為是單打獨鬥絕不可取。她需要盟友，不求大佬帶飛，但求不扯後腿。

周自晴不知道她已經被這個新同事暗地裡安排好了角色戲份，她看向不遠處帶教官的帶領下正來回齊步走的新生，宛如看到了烤箱裡一排排自動翻烤均勻受熱的波波腸。視覺效果還行，但油膩了些。

“咦，那是誰的方陣，是不是有人暈倒？”

周自晴從波波腸的色香味中一秒驚醒，“那是你的方陣！”無語之下，一把抓住李薇薇的手腕，就沖向了半絲遮擋也無的寬闊運動場。

“哎呀，忘拿傘了！”李薇薇雖然嘴上懊惱，但腳步卻不慢。

搖搖欲墜的是一個女生，好險被旁邊眼疾手快的同伴扶了一把才沒摔地上。兩人趕到的時候，女生已經被攙扶到給軍訓師生供給消暑飲品和飲用水的帳篷下。跟她關系好的同學找到她的水壺喂她喝了點水，李薇薇及時疏散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請教官繼續訓練。

周自晴看着被同學扶着的女生，“有力氣走動嗎？去趟醫務室？”

女生搖搖頭，看臉色頗有些尴尬。李薇薇顧不上那麼多，去操場喊了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充當勞力，背着女生就去找校醫。男生有些臉紅，不知道是羞紅的，還是體力不濟憋紅的，或者是天氣太熱曬紅的？

食堂那邊發現有動靜，都出來看熱鬧。周自晴對李薇薇揮揮手，“你去吧，方陣這邊我幫你看着。”

教官喊了休息，躲懶的人趁機督促自己的學生多喝水，防中暑。無人敢大意。

半個小時後，李薇薇帶着兩個學生回來，揮揮手讓學生歸隊，自己拿出紙巾擦汗，又拿過水杯噸噸噸。

“是不是中暑？”周自晴站在食堂外的走道裡，看李薇薇形象全無一通豪飲。

李薇薇看周自晴的眼神中充滿了一言難盡，“輕微中暑，”她壓低了嗓音，“主要是經期不适，她還不肯喝解暑的綠豆湯，說會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