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見過蠱,以為花妙翎同她一般被下了毒,還是立竿見影要命的毒。吐了那麼多血,在她心裡,花妙翎和巫晁之間就隔開了來,即便真有關系,那也隻會是深仇大恨。
走到兩人跟前,雲秋看見花妙翎恢複如常的臉色,她也跟着松了口氣。
花妙翎直起身,簡單跟雲秋說明了一下她的意思,取出了随身攜帶的銀針。
本就不膽大的雲秋生完孩子後,好像失去了敢于冒險的勇氣。她下意識看了眼江歸晚,想要這唯一的“熟人”給她點支撐,告訴她這樣年紀輕輕的姑娘确實醫術高明。
對上視線的江歸晚對雲秋點了下頭,堅定道:“請相信她。”
請相信她。
這四個字不僅聽進了雲秋耳朵裡,也聽進了花妙翎心裡。
它足夠短,但也足夠讓人為此感激一生。
自得知師父逝世後,花妙翎在天地間成了一個獨行者,她徹徹底底失去了家。
原本寬敞明亮的大道變成了漆黑無光的獨木橋,她如傷鶴單立其上,雨雪打濕羽毛,飛不上高空。
今夜聽巫晁親口說出禁锢着他的深淵,指着血淋淋永不結痂的傷口給她看時,她就知道,她自以為的救贖根本就不能實現。
巫晁要的是她陪着他腐爛。
她做好了後退一步,順着拴在腿腳處的鐵絲往泥裡摔的準備,但此刻,她想不回頭,拖着那頭同樣被這根鐵絲勒的斷骨碎肉的癡恨鳥,往前走一步。
哪怕,哪怕他們終有一日會狠狠跌落,死在浩瀚如山的波濤海浪裡,她也想要帶着巫晁往前走。
錯的人要付出代價。
她的錯,是傷了巫晁的左眼,因此,無論是剜眼賠罪還是如何,她甘願聽其為之。
可除了她,胥翁毒聖亦有大錯。
她是釀成這一切苦海的因,胥翁毒聖是親手推動這苦海翻湧奔騰的風。這最終釀成的果,胥翁毒聖便不能不嘗。
“阿翎?”江歸晚見花妙翎久久不動,以為她身體又開始疼,忙低下頭看她臉色,誰知卻看見她眼中蓄滿的淚水,“可是疼了?”
花妙翎眨眨眼,任眼淚滑落,她破涕為笑道:“就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不是毒發就好。
江歸晚看着花妙翎如星光璀璨的眼眸,感受到她是真的開懷,徹底放下緊繃的身體,守在一旁看她為雲秋施針。
一針入穴,雲秋從嘴裡吐出來一小口黑血,之前那些磨人的症狀便都消了。她高興地拍着大腿,一時間語無倫次的不知如何道謝。
花妙翎笑着說:“娘子莫情緒激動。這毒雖不厲害,但也不是能這麼快就根除的,你近七日莫要情緒激動,我再給你配些驅毒的藥喝上幾天,才算是徹底沒事。”
雲秋連聲道好,她平複心情後,又想起昏迷未醒的九娘,開口道:“姑娘身體不适,我本不該再求這不情之請,隻是我有一好友名喚九娘,她前不久受重傷失了孩子,如今還未清醒。我今夜去雲醫居看她,剛剛出了醫館門,便毒素發作,我恐……”
餘下的話不用再說,花妙翎和江歸晚都已明了。
花妙翎神色凝重道:“九娘若是重傷昏迷之人,這毒于她來說便是奪命之藥。不如你帶着我們前去一看,我見了人,才好診斷。”
事關性命,慢不得一點,三人火急火燎一同朝雲醫居趕去。
一進門,打眼就瞧見趴在桌岸上睡得沉的藥童。江歸晚為保花妙翎診治時清淨不受幹擾,思索一番,上前給藥童點了穴,暫時封住了他的五感。
等江歸晚進到内屋時,恰巧花妙翎已經把完脈象,她看了眼在床上躺着的女子,問道:“如何?”
“情況不好。她身上的毒不多,我們來得也及時。”花妙翎聲音沉重,她說着又看向一旁的雲秋,問道,“你可否跟我講講,她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雲秋不敢漏掉一點,從頭到尾細細講了一遍。
花妙翎聽完氣得咬牙,憤憤罵道:“你族長的心是毒蠍子做的嗎?!七月大的胎兒在腹中已然成型,他竟活活給打死了?!這人……這人莫不是從石縫裡蹦出來的,寡親薄情,黑透了心腸!”
江歸晚心中也怒不可遏,她回想起當初在鼓前救人時,在人群中看到的那幾個年邁的老人,為首的那位拿着拐杖,一下又一下打在趴在地上的年輕人背上,手上的力道看着重,其實每一下都留有分寸。
她當時沒及早出手,一直拖到危急關頭,也是看出來這當中有隐情。
江歸晚想,她還需要再和雲秋聊一聊。她上前一步,看向花妙翎,認真道:“你可能醫好她?你的身體可還能支撐?”
花妙翎沒敢下保證。
這位九娘當時定是被人盡力診治過,當日才沒有立即斃命,隻是那人醫術不算高明,或者是中途斷了針和藥,誤了救人的良機。
“我隻能說,盡力一試。勞姐姐幫我燒一大桶熱水來,越多越好,她可能需要開腹。”
雲秋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高聲道:“開腹?!”
這年頭,治病救人不過是望聞問切之後,開藥紮針,哪聽過什麼切腹而診的?肚皮割開,那人怎麼還有活路?
“不行!”雲秋想也不想就拒絕。
江歸晚聽到“開腹”二字直愣愣僵在原地,手腳冰涼到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她深吸了口氣,死死壓着自己的情緒,才閉着眼開口:“可以的,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