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勾着嘴角,截住季空梵要往下說的話,他笑道:“打得好。”
兩人算是打小的朋友,即便分别幾十年,現在一言不發看着對方,也能明白彼此是何意思。
一切盡在不言中,既然錯了,極力去改正便是,哪怕是拼了命。
季空梵問:“九娘的兒子是你昨夜帶走的?”
“……是我。”雲韶悔恨坦白,“胥翁毒聖離開蓮谷多年都沒有回來過,前些年忽然露了面,說要花霖幫他煉藥。胥翁毒聖這些年研制的毒藥,應該不是尋常般的毒藥,要不然也不會特意找人試藥。”
“你知道的,蓮谷之人在花霖人心裡就像神明一般,即便這件事很殘忍,但他們又怎會不答應。那邊催得緊,一直要族長……要我爺爺送人過去。上次,也就是三個月之前,我們送了二十大人,但是送過去之後,昨天那邊又傳信說人不夠,繼續要人。”
“但花霖現在已經不剩多少年輕人,剩下的都是懷着孩子的女子。昨天缺一個人,不夠他們要的數,那邊說……大人沒了,就送小孩。”
季空梵對此并不驚訝,他時隔多年,再次回花霖的這一個月,城内的不正常他自是察覺得到。
雲韶這個人,他自認為是了解的,如果雲韶不主動跟他說,那這異常絕對是不該他知道,也不該插手的事。
但他沒法坐視不理。
他是個醫者,更受過谷樹醫仙的恩惠,不能放任這些人繼續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
季空梵想了想,問:“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胥翁毒聖在哪?”
雲韶搖搖頭:“我不知道。那些人很神秘,沒露過一次面,想來我爺爺也不會知道胥翁毒聖在哪。”
這倒是符合胥翁毒聖的做事風格。
季空梵在蓮谷住的那三年裡,他見胥翁毒聖的面屈指可數,印象裡似乎隻有谷樹醫仙能讓他露個面。
季空梵正欲再說些什麼,就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吆喝着跑進了雲醫居。
“少族長!秋娘要去擊……”
那小孩的話還沒說完,季空梵和雲韶就聽見“镫”的一聲鼓響,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
是不悔鼓!
“秋娘!”
雲韶面上一懼,渾身都在打顫,季空梵剛想要扶他,就見雲韶風也似地跑了出去。
季空梵蹲坐在椅子上,他眸光驟然一縮,面上滿是悲楚之色,凄聲道:“不悔鼓……秋娘竟去敲了不悔鼓……”
不悔,不悔,何為不悔?
九死方為不悔。
一鼓跪天地,二鼓拜神佛,三鼓祭酒,四鼓盟契,五鼓斷發,六鼓齧臂,七鼓割血,八鼓刺字,九鼓削皮。
此為九死。
九鼓落,生一諾。
這是花霖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規矩,若是有冤不平,擊響不悔鼓,便可得花霖全城人一諾,用全城之力,替鳴鼓人平冤。
秋娘如今敲響不悔鼓,這是要用自己保住花霖剩下的人。
季空梵趕到後,雲秋正在割血。
台子周圍潑上了火油,火苗正一圈一圈的往台子中心席卷。
雲韶上不去,他知道自己勸說不了雲秋。他想不出來别的辦法,隻能無措地用盡全力跪在地上,向花霖的族長,向他的爺爺磕頭。
雲韶狠狠地把腦袋砸在地上,額前隐約可見染紅了血的白骨,他的血順着臉直直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爺爺,孫兒求你,别逼她了……她懷着孩子的……求你,别逼她了……”
雲暨見此,氣的拿着手裡的拐杖一下子打在雲韶彎着的脊背上,三兩下就把人打的趴倒在地。
“全都瘋了是不是?!我如何逼她了?!這是她自己選的路!你個不孝子!再接着瘋,我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你!”
雲韶背上皮開肉綻,他還是哭着一步一步爬向雲暨,抓住他的衣擺,求道:“孫兒愛她,爺爺,我替她擊不悔鼓,你讓她下來,你讓她下來……”
雲暨眼角通紅。
他嘴唇顫抖着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他看見旁邊的人後,到底沒開口。
“那我今天就打死你!”
季空梵不認為雲暨真能把自己的親孫子給打死。他飛快地跑到水池邊,用水給自己全身澆透,趁所有人不注意,鑽了空子,想要跑到台子上把雲秋給拉下來。
他剛忍着疼跑到台階上,就有一個人淩空踹了他一腳,他被那人直直從台子上踹了下來。
季空梵:“……”
姑娘,你要救人,就不能早點出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