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茂的語氣非常平靜,和在沙漠時候唯一的不同,是他現在還會有情緒,眼神透着城府。
盡管我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但汪茂做出過假設,假設我當年和吳邪車上關系,會有怎樣的下場。那時我隻當故事來聽,還有心情跟對方擡扛,眼前卻是沉浸式在體驗絕望。
汪茂見我不說話,繼續道:“我希望你在這裡學會一件事,傷害自己隻能讓你的情緒占優勢,并不能實際改變什麼。你沒有任何籌碼,所有的底限也全部暴露,現在你還能做什麼?”
我低頭不語,總覺得汪茂很像我以前的教導主任,循循善誘,且啰嗦。
他從旁邊的工作台上拿起一支注射器和一枚小藥瓶,裡面是濃度很高的蛇毒,汪茂将蛇毒抽入注射器,然後說:“你的确與衆不同,是汪家需要的人才,但是我也可以讓你的價值被榨幹後變得完全沒有作用,你最後折騰的是你自己,還有你的父母。你想要實現目的,自毀是沒用的,你要變得足夠鋒利。”
我道:“為什麼要給我說這些,你完全可以像剛才那個人一樣對我使用暴力就好了。”
汪茂看着我道:“汪家的管理雖然嚴格,但這裡不是奴隸園區,我更希望你心甘情願為我們做事,強迫一個人服從,總是容易出問題的。”他坐過來了一些,示意我把頭擡起來,汪茂用酒精棉花在我的側頸擦拭,“待會兒把你看到的都告訴我。”
被提煉過的蛇毒直接注射進了我的血管,除了一開始的刺痛感,我沒有不适的感覺,因為知道自己在幻境中,一些讓我難受的感官就被我自動忽略掉了。
我的眼前并沒有出現幻覺,畢竟我很清楚我是沒有辦法讀取費洛蒙的,但按照原來的劇情,我這時候應該處于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态,腦子裡自動被攝入了不屬于自己的,像是記憶一樣的内容。
這是汪家人從古潼京費盡心思找到的黑毛蛇,他們堅信這些蛇有來自汪藏海的記憶,實際上,那是吳邪的圈套。
汪家人帶回來的黑毛蛇确實非常重要,但和汪藏海沒有一點兒關系,那些蛇所記錄的,全是吳邪對黎簇說的話。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汪茂對我道:“感覺怎麼樣,很難受嗎?”
我記得黎簇說,讀取費洛蒙之所以痛苦,不僅僅是因為蛇毒對身體造成的損害,而是讀取的過程,各種來自遠古的情緒連同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鋪天蓋地,是心理和生理的雙重摧殘。
我不确定是汪茂的性格本就如此随和,或者說,很有耐心與手腕,還是在我記憶中,他是這個樣子,所以在幻境裡,對我也很友善。我假裝虛弱,将黎簇以前讀取費洛蒙看到的畫面轉述給了對方。
汪茂似乎很滿意我的順從:“晚飯會有專人給你送過來,過幾天是你的生日,我已經向組織申請了一個蛋糕,想要自由出入,就盡快讓自己的比率下降到百分之十以下,到時候,我會親自帶你參觀基地。”
說實話,汪茂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場,如果我真的變成汪家的人質,按照我20多歲涉世未深的性子,搞不好會被他打動。
黎簇曾說,他在汪家其實沒有遭到虐待或者不公,恰恰相反,他的能力很受賞識,隻要不做太過出格的舉動,黎簇過得其實還不錯。
我有點好奇,在黎簇和汪家人周旋的時候,出賣吳邪的念頭是否存在過,畢竟他跟我不同,我有正常的家庭,他沒有,一個17,8歲,連大學都沒有讀過的小男生,是很容易被策反的。
正思考着,門外傳來喧嘩,汪茂平靜的臉上閃過凝重的表情,他立刻起身,很快就有人推門進來。
“先生,監控拍到有敵人闖進了基地。”對方是個其貌不揚的小年輕。
汪茂緊蹙眉頭,突然看向我:“你什麼時候把基地的坐标傳出去的?”他伸手直接掐住我的脖子,“你想死嗎!”
我很想大叫一聲“冤枉啊”,但按照我從黎簇那裡聽來的版本,他确實成功的将汪家大本營的方位傳遞了出去,并且自己還全身而退了,這件事給汪家帶來的打擊不亞于他們知道吳邪和解雨臣都沒有死。
因為運算部門非常确定吳邪和解雨臣已經死透了。
汪茂最終沒有動手,隻是憤憤地瞪了我一眼:“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大概再也見不到你的父母了,你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汪茂走後便将門徹底反鎖,但沒多久,便有人開門進來,是剛才通知汪茂的那個小年輕。
“跟我走。”小年輕道,他一把将我拽下床。
“你是,你是老齊?”我聞到他身世有一股特别的味道,黑瞎子習慣用香,他的身上常年都有一種淡淡的香氣,這樣的味道隻有和他非常親近的朋友才能聞到。
他有時候會利用這樣的味道給别人傳遞某種信息。
小年輕對我笑笑,臉上的易容就這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瞎子那張壞笑的臉:“等我很久了吧,這就帶你出去,都瘦了。”
我笑着說:“我就當你誇我。”
汪家總部應該沒有那麼容易進來,這裡的戒備堪比軍事基地,更何況他們還有算法,能預測未來,但這畢竟是我的幻境,我能讓進度條按需加快。
黑瞎子把我帶到湖邊,這片湖非常遼闊,身後是層層疊疊的森林。
他從一旁的樹樁下翻出兩套潛水的裝備:“湖底有一個排水管道,我們事先打通了,我就是從下面上來的。”
我記得确實有這麼回事,早在汪家人派出精銳暗殺解雨臣時,他便将自己假死的消息傳播出去,之後又易容成他們的一員,成功混進了汪家。
這片湖連接基地外面,最深處有一個排水管道,管道非常狹窄,隻有通過縮骨才能順利進出,他們在得到确切坐标後,一邊在明面上制造混亂,一邊靠水路悄悄潛入。
吳邪帶的人沒有那麼多,他隻需要幹一件事,汪家就能不攻自破。
那就是摧毀運算部門。
信仰崩塌,比成員死傷更讓汪家人感到恐懼。
黑瞎子幫我穿上潛水衣,突然一聲槍響,他的胸口漸漸被血色浸染。
“老齊。”我的心髒驟停,這一刻竟難以分辨真假,“老齊!”
黑瞎子對着我笑,用手捂着胸口:“你看,像我這樣的人,是不能有家室的,因為随時會死。”他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沒有了呼吸。
開槍的人是汪茂,他朝我走過來,一把将我從黑瞎子身邊拉開:“我說過,你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你喜歡他,但他卻因你而死,如果你沒有把坐标送出去,他就不會來到這裡。”
我一把奪過他的槍,這一次,沒有猶豫,我朝汪茂扣動扳機,子彈從他胸膛穿過,我沒有給這個人反抗的餘地。
我重新回到黑瞎子跟前,他的表情凝固在微笑的最後一刻,我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視線漸漸模糊,也許是我的眼淚擋住了視線,接着又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我看到黑瞎子正抱着我,把一個難聞的東西放在我的鼻尖,森林和湖水都不見了,周圍是山洞的結構,兩邊的牆上長滿了紅色的藤蔓,看起來就像血一樣。
“終于醒了,看到什麼了,一直叫我的名字,怎麼還哭了?”黑瞎子把我抱起來,替我擦拭臉上的淚痕,“你不是挺能對付幻覺的嗎,怎麼這次半天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