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原來是江潤珠變小了,比不上狐狸一隻爪子大,也比不上被面上的團花紋大。
來不及多問,匆忙套好衣裳,抓着狐狸毛艱難爬到它的頭上,腳底貼着最裡柔軟的皮膚,暖融融的,出門去也不怕冷。
“抓緊些。”狐狸道。
江潤珠不知自己是緊張還是興奮,點頭道:“嗯!”
門半掩,它無聲跳出門去,江潤珠原本坐着,猝不及防一颠,整個摔進厚軟的毛中,好險沒摔下去。
她不敢再起身,隻覺得狐狸跑跑跳跳,縱身一躍,越到了高處。
“好了。”狐狸提醒道。
江潤珠慢慢起身往前看,鄉下不比鎮上繁華,若不點燈,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你摸摸,我耳朵邊有一滴牛眼淚,抹在眼皮上便能瞧見。”
江潤珠依言在它耳朵一圈摸了摸,果然摸到一顆圓潤的珠子,入手即化,手上立刻濕漉漉一片,她趕緊往眼皮上抹了,再擡眼看去,當即吓了一跳。
天地依舊黑暗,不過抹了牛眼淚後竟然在暗中看清各物,十分神奇。
他們如今應是藏在了門口的樹上,頭頂巨大的林蔭籠罩,狐狸藏在樹叢之間,她藏在狐毛中。
夜風吹來,吹得狐狸毛如随風長高的野草,若風勢大些恐怕回将她吹下去,一丈之高仿佛萬丈深淵。
江潤珠定了定心神,趴在狐狸頭上往下看。
四下一片寂靜,就連狗窩裡的黃狗也不作半點動靜,于是院門“吱呀”一響,聽在耳朵裡便格外詭異。
高大,瘦長,五官好似一團黑霧,兩耳圓似蒲扇,身穿簡陋粗布衫,光腳,不知是個什麼東西。
這東西生了顆鼠膽,駐足在門口仔細等了一會兒,特意繞過狗窩蹑手蹑腳進了院子,并不曉得其實黃狗也怕得很。
它對朱婆婆家熟門熟路,并沒有四處多看便徑直入了竈房,高大的身子彎着嗅了嗅朱婆婆留下的飯菜,應是十分滿意,當即埋頭大吃起來。
半晌,摸了摸依舊平坦的肚子,仿佛沒怎麼吃飽,卻依舊戀戀不舍地放下,悄悄地離開了朱家。
狐狸悄悄跟了上去,沿着熟悉的鄉間小道,江潤珠認得這是往朱婆婆家田地方向去的路。
鄉間夜裡無人,那東西膽子大了許多,步伐輕快地經過一片竹林,跨過一道水溝,但不知瞧見什麼,極快地退回到田壟上。
狐狸也立刻停下,江潤珠便瞧見,它在眨眼的功夫後變成一顆手臂粗的樹。
原來是顆成了精的樹嗎?
“嘶……我,我這是,在哪兒?”水溝裡忽然探出一隻手,抓住溝邊幹硬的泥巴。
江潤珠瞪大眼,水鬼上岸?
一道影子搖搖晃晃站起身,罵罵咧咧:“誰推老子?”
原是醉鬼一枚。
男人漸漸走遠,樹精再次變回來,像被吓到了,走十步停一步,耗了多時才到朱婆婆家的田裡。
晚稻已成熟,白日裡還聽她說大兒一家這兩日就要回來,一家子下田,很快就能收完。
樹精下了稻田,手裡多了把趁手的鐮刀,它割稻子的動作娴熟,速度極快,是十裡八鄉也找不出的好手。
江潤珠趴在狐狸頭上看了不過一刻鐘,稻田也收割三成有餘,若是再過小半時辰,想來就能将整片稻田收割好。
卻原來,這就是神仙顯靈嗎?
“咱們回吧?”她低聲道。
狐狸依言照辦,在田間地頭跳躍,走小路回了朱婆婆家。
可巧,進門便撞上王家小哥點着蠟燭起夜,小夥打着哈欠從茅房出來,背着手經過竈房,不知怎麼停下來,倒退三步,看着門邊七八捆新柴啧啧稱奇。
——“那些個……是山精野怪吧?”江潤珠瞧得分明。
兩人回到房内,狐狸變回李生,與她倒了杯水烘熱:“喝一口好睡覺。”
江潤珠好似撒豆成兵那般陡然變大,原地轉了一圈,沒缺胳膊少腿,不由心中稱奇。
“它們為何要來吃農家的飯?可是平日裡吃不飽?看着有些可憐。”
李生道: “祭拜的食物不一樣,能積功德,有利于修行,若這等習俗延續下去,成仙顯靈也并非難事,所以每年寒露時分便要下山來。”
江潤珠點點頭,對今夜見聞十分滿意,道:“原來如此,世上還有這樣老實的妖怪,那便祝它們早日得道吧。”
李生眉眼彎彎,溫和道:“多謝娘子吉言了。”
江潤珠本想問問李生為何不修行,轉而想到兩人的關系,百年以後她要先走一步,李生的日子依然天長日久,何苦操這份心?
當夜,兩人皆是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