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野道荒橋,路有漁樵者。
此地已近京郊,但終歸是王城外一野山頭,對于他這樣的樵夫而言,京中貴人也隻似天上流雲般無關。但他已見慣,迎面的華服年輕人也不叫他有什麼想法,至多擦肩時被紅玉晃了神,心中暗歎道:到底是富貴人,那小玩意約莫也值千萬金吧。
這樣的公子約莫是打王城來去的,與他緣悭一面,再無狹路。
“這位大哥。”
紅衣的公子喊住他,“可否請教一句,王城該往何處走?”
樵夫指了個方向,多嘴打聽一句,“大人是王城人氏?”
“布衣白身,不敢稱。”他笑了一下,“我打北邊來,有要事去王城中。”
“聽說飛雪城的問城主要去王城了,此事可當真麼?”
公子愣了愣,道:“大抵确有此事吧。”
樵夫遠望東北,惆怅歎道:“若就此能安戰禍,我們這些小民便感恩戴德了,唉。”
薄山之外,便是王城。天色灰蒙,仿佛有不盡愁雲盤桓,彼時王城中大抵聲色依舊,绛丹樓中絲竹不絕,至于莽莽者何憂,無關緊要。
“會的。”
那人一步踏去,卻像落荒而逃,不敢回身片刻,“戰火總會平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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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飛鴻是從飛雪城中逃出來的。楚月空和沈鎮二人都忙于事務無暇看守他,此事便交與了城主府護院的弟子,問飛鴻得了可乘之機,必不會老實待着。
他聽聞孤鋒宮的李無涯來此傳陳王之命——雖不知陳王如何打算,但這回來得當真及時。
陳王行事,多半是圈套,但此請命之行,問飛鴻非去不可。
落身的封印陣法是風煙所設,其實風煙也曾經指點過問飛鴻陣術之道,但問飛鴻實在經竅不通,風煙便也就此作罷。不過跟着風煙這等大家耳濡目染,問飛鴻就是再愚鈍也要稍懂幾分了。
陣眼……風煙怎麼可能放在他身上,既然交于了楚月空,自然由楚月空看護。
眼下楚月空根本沒空來見他,問飛鴻這麼大個人,平日裡向風煙沈鎮耍耍性子便也罷了,哪裡好意思騙小輩,思來想去,還是得以力破法,從陣身入手。
楚月空做事未免太利落,把他捆了就罷,竟還将秋鴻刀收去了一旁,他非得先破陣,才能重拿回秋鴻。
問飛鴻哪裡不清楚,風煙若是當真不準他踏出飛雪城半步,多得是法子,既然僅僅是讓楚月空以此陣困他,也與試煉差不大多了。
問飛鴻盤膝而坐,借此無人打擾之機整合心緒,将先前所執所悟細細梳理一回,悟前因而知後果,方叩大道。
三日後,問飛鴻裂碎禁封,重取秋鴻刀,孤身離飛雪城。
問飛鴻此番離人世更近幾分,他見飲馬負薪而歸,見墾人斬拾稗草,道有高歌而乞者,市遇嗟之不來者。他入門即仙家,而飛雪城是師門世代所築桃花源,所謂衆生百苦,難免紙上說來淺。問飛鴻平生挫折,也無非師友故、家業沉,而為鬥米求生而奔忙、因權貴一字而落魄的萬民們,他到底未嘗其恨,替人請命,隻像是裝腔作勢的虛行。
他從人世蹚來,行至王城前。
原本還打算拜訪江宴,但聽聞江宴久不見客,隻得歇了這心思。問飛鴻數不清來了王城幾多回,隻覺對王城印象不算太好,華則華矣,不如飛雪城自在。
問飛鴻站在大道前,車馬隊列浩蕩蕩行來,一宦官下車來見,笑眯眯道:“問城主,裡邊兒請吧,那位已待您多時了。”
問飛鴻隻當是陳王,颔首登車,用靈識将車馬方圓遍掃,不察異樣。
直到入了宮門,問飛鴻才覺出不對:陳王有自己府邸,怎會邀他宮中相見?
宦官滿面笑意,躬身為他引路,問飛鴻再不通凡俗事也該知道了,這宦官背後的主子,分明是金銮殿上那位。
問飛鴻對啟皇幾乎沒了解,隻知是先帝獨子,年幼無力,才由陳王把持朝政,不過如今這麼些年過去,啟皇應當也快到及冠親政的年紀了。
從來攝政王與正主水火難容,問飛鴻不懂朝政,但看話本中大都如此,不由得生疑:他莫不是被這兩位鬥法時當槍使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