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敬歲好整以暇地看着方引:“去哪裡?”
“伊斯亞特島,參加一個學術研讨會。”
方引實話實話,這種事情也瞞不了方敬歲,如果隐瞞反而會帶來麻煩。
方敬歲“嗯”了一聲,接着問:“對你醫院的工作很有幫助嗎?”
周知緒不悅地看了方敬歲一眼。
“嗯,有一些學術上的問題想要跟那些教授還有同行交流,對我那篇評職稱的論文也有益處的。”
“這麼重要啊。”方敬歲點點頭,“你要是想,我完全可以以集團的名義請他們來方家,這樣你就有充分的時間去跟他們交流了。”
嘴上說着似乎很為方引着想,實際上隻不過是想限制他人身自由罷了。
方引心裡早有準備,可話還沒說出口,已被周知緒搶了先。
他輕啜了一口茶水:“集團那個問題藥劑的醜聞不是正盛嗎?哪個專家願意這個時候來趟這趟渾水?”
方敬歲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周知緒身上,有些無奈地聳聳肩:“沒必要幸災樂禍吧?”
周知緒聲音依舊四平八穩:“我隻是讓你别耽誤孩子。”
方敬歲歎了口氣,對方引道:“知道了,你去吧。”
方引心跳快了一些,但面上不顯:“謝謝父親。”
倒是周知緒先下了逐客令:“沒事的話你就先走吧,一路上注意安全。”
“馬上都午餐了,我們一家三口,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吧。”方敬歲繼續靠在椅背上翻書,語氣是心平氣和卻不容拒絕,“阿引留下來一起用餐吧。”
這頓飯的氣氛可謂是相當詭異。
方敬歲很喜歡為周知緒做一些細碎的小事,比如剝蝦殼,挑幹淨他不喜歡的佐料,看似溫柔小意,但方引總會感覺得非常不适。
大約是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周知緒全程隻有配合方敬歲的份兒。
周知緒的胃口并不算好,而方引也清楚,在面對方敬歲的情況下,他的胃口絕對不可能更好。
如果用一個詞來描述,對周知緒來說,這頓飯用“進食”絕對比“用餐”更加準确。
胃是情緒器官,周知緒的胃病延續了許多年,方敬歲讓人做再好的膳食養着,也是無濟于事的。
不過,這種日子快結束了。
方引這樣想着,用餐完畢之後禮貌地對向二人告别了。
見兒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周知緒喃喃道:“也不知道最近他跟謝積玉相處得怎麼樣。”
方敬歲夾了一片松茸放在周知緒的碗裡:“這個問題重要嗎?”
“隻有你這種人才會覺得不重要。”周知緒看着方敬歲往他碗裡夾菜時候的樣子,終于忍無可忍地放下筷子,“你演夠了嗎?”
方敬歲笑了:“我隻是好奇你能為了方引能到什麼地步,還真是忍辱負重啊。”
“他是我的孩子。”周知緒淡淡道,“你這種人是理解不了的。”
“我是哪種人?我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是一樣的嗎。”方敬歲似乎非常愉悅地回憶起了往事,“你記不記得,你剛懷上他的時候,不止一次想過流掉。甚至在産房那天,要不是醫生發現得早,你已經掐着方引的脖子把他從天台扔下去了吧?哪還能有今天,母慈子孝的。”
傭人給周知緒倒了一杯溫水,接着又恭敬地退到了一邊。
“他是怎麼被懷上的,你很清楚。”
“當然。”方敬歲眯起雙眼,一字一頓,“你在手術台上流了那麼多血,我怎麼會忘。”
周知緒露出一個悲哀的笑:“要是當時我沒被救回來,也不至于如今兩個人都是這種境遇。”
“那個年代看來,你手術成功确實算是奇迹。”方敬歲又剝了一個蝦仁放在周知緒的碗裡,笑意吟吟,“不過這大概也是上天的眷顧吧。萬分之一的可能,你還是生下了我的孩子。要不然,我們怎麼有機會走到今天。”
這話聽上去跟親手給自己編織了一個牢籠沒有區别。
周知緒眸心定了好幾秒,忽然一下子打翻了面前的骨碟,各種食物殘羹撒了方敬歲一身。
“多少年了,還是這個脾氣。”方敬歲無奈地笑了笑,制止了準備上前幫忙的傭人,“不過你現在根本不敢讓方引知道這些過往吧,不然也不會配合我了。因為他一旦知道,或許會做出比他十六歲那年更慘烈的事情來也說不定。”
周知緒面色慘白:“你好像總覺得你永遠不會失敗。”
方敬歲聽聞,強硬地掐住周知緒的臉轉過來,用濕巾輕柔地擦了擦他的嘴角。
邊上的傭人紛紛低下頭,不敢多看。
“難道不是嗎?不僅是你,連方引自己也接受了吧,不然出國這件事也不用專門來請示我了。”方敬歲輕撫周知緒的唇,聲音是無比地溫柔,“他要是敢私自脫離我的控制範圍,他脊椎裡的東西下一秒就會讓他高位截癱,當一個廢人。”
周知緒閉上眼:“你真是個瘋子。”
方敬歲笑了:“他是你給我的禮物,我怎麼能不好好關照他。”
“禮物?是脖子都拴在一條繩子上的可憐蟲吧。你早就想好了吧,無論是他出事還是我出事,另一個人都沒有好下場。”
方敬歲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歎了一口氣,:“誰讓他十六歲那年不僅想帶你走,還企圖殺了我。”
“把自己的親兒子逼到這種程度,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這種......”
“可我沒做錯什麼啊。”方敬歲的手輕輕地放在了周知緒的脖子上,言語裡竟有着森森寒意,“是你當年說的,我們之間要不死不休的。你要認輸嗎?”